《杜鵑枝上杜鵑啼》的兩處細節分析
《杜鵑枝上杜鵑啼》中作者在講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杜鵑是“慣作悲啼，甚至啼出血來，從前詩人詞客，稱之為天地間愁種子”之後，忽然筆鋒陡轉，說“可是波蘭有支名民歌《小杜鵑》，我雖不知它的詞兒，料想它定然是一片歡愉之聲，悅耳動聽。”這一句話說得有點沒頭沒腦的，因為作者一邊明說自己“不知道它的詞兒”，一邊卻十分肯定地“料想它定然是一片歡愉之聲，悅耳動聽”，這也太主觀了，太武斷了。
其實，作者的料定是有依據的，這個依據就是波蘭民歌名字中的那個“小”字。正是這個“小”字，使波蘭的杜鵑變得歡愉悅耳了。道理很簡單，“小”總是能給人一種活潑歡快的感覺的；很多詞語加上“小”字，整個詞的感情色彩就變了，甚至完全反轉。如“姑娘”二字，讓人感到的是嬌羞端莊；而“小姑娘”，給人的感覺是歡快輕捷。“魚”讓你想到的是吃；“小魚兒”更多地讓你想到好玩兒。“老虎”給人的感覺是恐怖；“小老虎”則不但沒有了恐怖，反而多了幾許可愛。其他如“鬼”和“小鬼”、“路”和“小路”等等。同樣，“鳥”給人的印象是抽象呆板的，而“小鳥”給人的印象是活潑生動的；尤其是雛鳥新飛，你不但會想到好奇、歡樂、輕捷的飛翔，還自然會想到清脆、悅耳、歡愉的鳴叫，所以《小杜鵑》三個字，就足以讓作者“料想它定然是一片歡愉之聲，悅耳動聽”。
另外作者說到本文的題目出處時說：往年亡友馬孟容兄給我畫杜鵑和杜鵑花，題詩也有“訴盡春愁春不管，杜鵑枝上杜鵑啼”之句，句雖平凡，我卻覺得別有情味。在這裏，究竟別有什麼情味，作者卻又放置不論了。
那麼，作者說的“別有情味”究竟是什麼呢？
一般的理解是“花鳥同名，最為難得”，這隻看到了表象；“別有情味”的“別”字怕就是要區別這個“表象情味”的；其實這“別有情味”我看就隱在一個“枝”字後。
為什麼要這麼說呢？你想，杜鵑花俗名映山紅，把山都能映紅，它一定是花繁葉茂的；杜鵑鳥落在杜鵑花樹上，一定會被花遮住、葉藏起；那麼，就此景做詩也必然要寫成“杜鵑花中杜鵑啼”或者“杜鵑葉下杜鵑啼”；可是，在此句詩中，“花”無蹤，“葉”無影，看到的隻是“枝”，是“杜鵑枝上杜鵑啼”；葉何去了？花何去了？很簡單，都凋落了。聯係“訴盡春愁春不管”，什麼時間春愁能訴盡呢？隻能是春將盡時；春將盡，則花己凋謝，葉又飄零，寒枝突露；你想杜鵑鳥站在杜鵑枝上，從花繁葉茂開始看，看花，花凋謝；看葉，葉飄零；看枝，枝頭空；它怎麼能不愁呢？它怎麼能不啼血啼瘦呢？這“訴盡春愁春不管，杜鵑枝上杜鵑啼”分明是一幅“寒枝瘦鵑圖”。我雖然沒有見過馬孟容兄所做的杜鵑花鳥圖，但是我也可以料想它的畫麵定然會是寒枝一杆，瘦鵑一隻，枯葉一二枚，且垂垂欲落矣。
其實，這兩處文字的理解都牽涉到一個文字的暗示性問題。在生活中，當某個字和一種生活一些生活現象結合較多，並且很緊密時，人們一看到這些字，在內心裏就會想到和它緊密聯係的一些情景。如看到“血泊”二字，你就會想到殺戮；看到“考試”二字，你就會有緊張肅穆的感覺；看到“香水”二字，你可能會聞到鼻頭飄過一陣香。所以，我們在看到“杜鵑枝”時，它暗示葉花都已經落了，這時杜鵑樹的狀態是“唯有枝矣”；當我們看到“小杜鵑”時，自然會聯想到小鳥的歡快飛翔和鳴叫，那肯定是歡愉的和悅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