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溪詩序》:怎一個“愚”字了得(1 / 2)

《愚溪詩序》:怎一個“愚”字了得

《愚溪詩序》是唐代散文名家柳宗元為他的《八愚詩》(已亡佚)著的序文,全篇憑其一氣以貫之的二十四個“愚”字連綴成文,氤氳著作者沉沉的鬱憤之情,創造出獨特的藝術境界。

柳宗元少有大誌,早年就“頗慕古之大有為者”,立誌於“勵材能,興功力,致大康之民,垂不滅之聲”(《答貢士元公瑾論仕進書》)。永貞元年(805),33歲的柳宗元風華正茂,大刀闊斧地參與了王叔文集團的政治革新,以期大展鴻圖。殊不知,天降橫禍,革新觸犯了某些大貴們的利益,王叔文被殺,柳宗元還算不幸中的幸運者,隻遠貶永州,但這“幸運”絲毫也不能減輕他的苦痛:朝廷肆意地扼殺了他的政治生命。從此,柳宗元沒有劉禹錫再召回京時“前度劉郎今又來”的風光了,隻好在荒遠偏僻的永州苦呆了整整十年後,又被改貶到更為荒涼的柳州,四年後,病魔無情地奪去了他年僅四十七歲的生命。就這樣,十四五年的貶謫生活幾乎斷送了他本應充滿活力的政治青春,其間的冷寂、淒涼、激憤,有多深,有多濃,誰能體味到呢?

《愚溪詩序》便是柳宗元身貶永州第六年(810),遷居城郊愚溪時的產物。序文入手就擒住一個“愚”字。引來齊桓公時的一老翁作為千古知已,惺惺惜惺惺地流露出自己在風雲變幻的時政麵前的卑微、無奈和不滿。柳宗元想起愚公穀,潛意識裏是在尋找一種精神上的慰藉,想以此削減心靈的寂寞,從而獲得某種生活的激情。無獨有偶,在柳宗元之前的唐代大詩人王維,在曆遭坎坷仕途之後,也曾用愚公穀指代他的往處,並作《愚公穀》一詩以抒懷:“吾家愚穀裏,此穀本來平。雖則行無跡,還能響應聲。不隨雲色暗,隻待日光明。緣底名愚穀,都由愚所成。”或許,王維的孤傲情誌又進一步點燃了柳宗元定名愚溪的信心。

“愚溪”一呼,愚丘、愚泉、愚溝、愚池、愚堂、愚亭、愚島便接踵而應了。“八愚”本來“嘉木異石錯置”,“皆山水之奇者”,隻不過“以餘故,鹹以愚辱焉”。“八愚”為非生物,應該無所謂愚笨與聰明的,而柳宗元在賦予它們以愚笨之性時,愚溪的形象已經融入到作者之身了,很明顯,柳宗元寫愚溪就是在替自己畫像。

愚溪是美麗的(“清瑩秀澈”),活潑的(“鏘鳴金石”),甚至也是多情的,“功可以及圃畦,力可以載方舟,朝夕者濟焉”(《愚溪對》)。柳宗元特別鍾情於愚溪,除創作了我們已不可考的《八愚詩》外,現在柳集中與愚溪有關的詩就有五首(《旦攜謝山人至愚溪》《溪居》《夏初雨後尋愚溪》《雨後曉行獨至愚溪北池》《冉溪》)。我們僅從《雨後曉行獨至愚溪北池》中。就可以窺探柳宗元對愚溪的深情。詩是這樣寫的:“宿雲散洲渚,曉日明村塢。高樹臨清池,風涼夜來雨。予心適無事,偶此成賓主。”讀這首詩,我們就宛如欣賞了一幅池旁山村高樹,雨後雲散日出的美麗圖畫,使人開朗、舒暢。特別為人稱道的是中間兩句,夜雨乍晴,沾滿在樹葉上的雨點,經晨風吹拂,仿佛從睡夢中驚醒一般灑落下來,別有情趣。所以,柳宗元心情愉快,即使沒有朋友相伴,也可以與這裏的景物盡享主賓之樂了。可見,貶謫之後的柳宗元能在大自然中忘卻塵世之憂,這不能不說是愚溪優美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