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談《米洛斯的維納斯》(1 / 2)

奢談《米洛斯的維納斯》

日本當代詩人、小說家清岡卓行的《米洛斯的維納斯》對米洛斯的維納斯的美學評價也許是人們最普遍認同的;筆者知識淺陋,但敢逞狂妄之心對權威吹毛求疵,略述淺見,以就教於大方之家。

清岡卓行認為“她為了如此秀麗迷人,必須失去雙臂”。他還非常明確的說:“不,說得更為正確些,她是為了自己的麗姿,無意識地隱藏了那兩條玉臂,為了漂向更遠更遠的國度,為了超越更久更久的時代。”以我笨拙的理解,作者似乎認為斷臂的維納斯應該比不斷臂的維納斯更美,流傳得更久,流傳得空間更廣;照此推理,凡美的藝術作品“為了漂向更遠更遠的國度,為了超越更久更久的時代”都“必須”失去一點什麼東西了。而且斷臂的維納斯“無意識”的“偶然”的“隱藏了那兩條玉臂”居然動機明顯,目標明確:“為了漂向更遠更遠的國度,為了超越更久更久的時代”。看來,很多創作了完整的藝術作品的藝術家真是太沒有遠見了,難怪我國的篆刻家喜歡在幾乎完成的印麵上用刻刀看似隨意地敲一敲,原來都是“無意識”“為了漂向更遠更遠的國度,為了超越更久更久的時代”。但是,如果維納斯沒有斷臂呢?清岡卓行可能就會作一次亙古未有的偉大藝術創作:冒著違法的危險完成一件最具有曆史意義的行為藝術作品——斷臂維納斯!

退一步,且讓我接受清岡卓行的觀點吧。那麼,是哪一道橋梁連通了“斷臂”和“更美”的呢?他說:“米洛斯的維納斯雖然失去了兩條由大理石雕刻成的美麗臂膊,卻出乎意料地獲得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抽象的藝術效果,向人們暗示著可能存在的無數雙秀美的玉臂。”原來,這道橋梁是想象。作者也許用了誇張的修辭,但米洛斯的維納斯有“無數雙秀美的玉臂”的可能嗎?維納斯獨特的身份和目前的姿態允許她有“無數”的“暗示”麼?維納斯能夠“手持鋼鞭將你打”麼?也許清岡卓行真的可以想象維納斯手舉太陽旗高呼“美啊!美啊!”的動人姿態,那是任何人也無法阻止的,而且絕對合法的高尚的藝術想象。

清岡卓行需要“無數”的想象來連通“斷臂”和“更美”。可是,緊接著,清岡卓行說:“對我來說,關於複原米洛斯的維納斯那兩條已經丟失了的胳膊的方案,我隻能認為全是些倒人胃口的方案,全是些奇談怪論。”看到這,我不禁“戰戰栗栗,汗不敢出”。那些“倒人胃口的方案”是天上掉下來的麼,是人們頭腦中固有的麼?我實在是愚蠢不堪地認為,那些“倒人胃口的方案”實際上也應該是人想象出來的;而且清岡卓行自己都承認“那些方案對喪失了的原形是做過客觀推定的,所以,為複原所做的一切嚐試,都是順理成章的”。我隻好膽戰心驚地想,原來清岡卓行的“無數”想象是絕對的藝術,而其他人的想象都是“倒人胃口的方案”。清岡卓行不會是一個日本軍國主義者,但是好象日本軍國主義似乎“無意識”地“為了”成就清岡卓行的藝術想象而“必須”“隱藏”在他的大腦裏。或者清岡卓行是一個道德高尚的直腸國人,他確實隻吃自己腸子裏滑出來的食物。

清岡卓行進一步論證了“除了兩條胳膊之外,其他任何部位都喪失不得”的深刻道理。看來,薩莫色雷斯的尼開神像真是罪過,她失去手就算了嘛,幹嘛連頭也搞丟了呢?!可是,她也居然和米洛斯的維納斯同列於巴黎盧浮宮!而且,她也居然敢於接受人們的由衷讚歎!

清岡卓行太看重失去的雙臂所起的作用,引發了我疑問:難道存在的雙臂會成為我們藝術想象的障礙?

我認為清岡卓行忽略了審美的情感需求而停留在欣賞藝術效果的層麵上了。

試以中國古典詩歌為例說明藝術品局部的割舍不會造成對藝術整體美的破壞,也不會因為藝術品局部的割舍就使得殘存的藝術品能夠超越原來完整的原作,更不會因為藝術品局部的割舍就使得殘存的藝術品能夠超越原來完整的原作流傳得更久遠。而米洛斯的維納斯的永恒的審美價值絕不是因為缺了兩條胳膊而更永恒的。清岡卓行混求真和求美為一談,使之停留於對米洛斯的維納斯敘事真實的追求中而忽略了她的美的真正核心。求真誠然是求美的必經之路,但拘泥於求真而忽略求美,甚至求真發展到偏離了求美的目標反而有損於求美。比如對《紅樓夢》的研究中,有人從醫學的角度去研究秦可卿的死,這無疑已經不是藝術鑒賞的問題了。清岡卓行沉醉於對無數雙玉臂的想象中而不能把他自己所說的“整體美”發掘出來,他的想象又和他所認為的那些倒胃口的東西有何差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