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床上躍起，拿起鬧鍾一望，昨夜又忘了上鏈。
七時四十三分，爸蹺著腳，正翻閱報紙，還好二妹已為他準備了早點。
“爸，早。二妹呢？”
“她剛上學去！”爸托著眼鏡，“對了，她交代過不回來吃午飯。”
“知道了。”我走到後邊去洗漱，再換上校服。
七時五十二分。
“爸，該上班了。”
“上班？”爸放下報紙，“是的，差點兒都忘了，今天出差到——哦，裕廊去，所以不必這麼早！”
爸站起身，提起公文包，拿了串門匙。
“小寶起身了嗎？他昨夜的燒退了沒有？”
“好得多了，我已經托隔壁蘭嬸買些羚羊角，下午再煮給小寶喝。”
“那我就放心了。”爸帶上門。
“爸，您的文件夾！”爸真是愈來愈“魂不守舍”了。
“還有這個。”我把打火機遞給他。
他摸了摸我的頭說：“早些上學去。”
一時零三分，坐在巴士車上悶得發慌。車一停下來，人又逃難似的往上擠，追逐的追逐，拚命的拚命，沙丁的沙丁，好一幅人生百態。
車經過烏節路，我忽然望見爸爸就斜坐在青龍木蔭下的磨石椅上。
他抽著煙，像是滿腹憂愁，很少看到爸爸有這種神態。
我想張口叫他，介於車上人多，路上車多，也就打消了念頭。
爸不是出差到裕廊去嗎？又怎會那般“悠閑”地坐在那兒啊？
應該是等人吧！我可推想的唯一理由。
一時三十七分，好不容易才趕回家。
剛踏上樓梯口，就遇到爸爸的老同事王叔叔。
“王叔，您好。您找爸爸呀！”我趨前向他問候。
“大妹，你來得正好，怎麼你爸爸不在家？”
“他上班去了，上來喝杯茶吧！”我硬拉著他上去。畢竟，王叔叔並不是外人。幾年前媽去世的時候，在守喪期間，他費了不少精力來幫助我們，而爸爸目前這份工作，也是他介紹的。
“王叔，怎麼這麼久不過來坐呀？”我打趣地問道。
“哦，還不是俗務纏身。”他無可奈何地笑著說。
“不過，”他的笑容消失了，“大妹，你爸爸最近對你提起他的工作情況了嗎？”
“有啊！爸爸很滿意這份工作的。”我有些疑惑，為什麼王叔叔會問這些？
“你知道的，報紙也經常報道。”王叔叔說得有點不自然，“我還是直說好了。由於經濟不景氣，公司換了老板，最近又有一回總裁員，而你爸爸的名字竟然也在名單內——太出乎意料了！同事們都這麼說，但有何法子？我們都無權做主。”王叔叔停了停，摸了摸鼻尖，接著從公文包裏拿出了個信封：
“你代爸爸收下吧！——這都是同事們的一番好意……”
我有些驚呆，然後眼前是一片茫然。
篤篤篤。七時半，二妹開門去。
“回來了，爸！”
“喂，你們看！這是什麼？”
“我知道，這是家鄉雞。”小寶搶著回答。
“你好些了嗎？嗯？”爸抱起了小寶，再摸了摸他的額。
小寶點點頭。
“爸今天一定是領了薪水。”二妹說。
“不，爸爸加了工錢。”小寶反駁似的回答。
“你們都很聰明。”爸笑得很開心。
“哎！大妹，到廚房倒幾杯牛奶，我們來好好地慶祝一番。”我走到房裏，取出那個信封。爸正在廚房拿著盤碟，我踱到他身後去。
“爸——”我說不下去。
“怎麼，牛奶喝完了？”
“不，爸——”我控製著自己。“今天王叔來過，這是他送來的，是公司裏同事的……”
我把信封推了上去。
爸愣住了，有一種被拆穿的驚愕，然後他崩潰地靠在窗旁。
我不敢正視他。
窗外，一片淒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