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裏裝著一對翡翠鐲子,成色極好,就算外行人也能看得出是上乘佳品。王阿嬌和翠玉都驚得瞪大了眼睛。
母親原隻是一味欣慰地笑,後來開口道:“阿嬌,這對鐲子,是你父親當年留下的,他要我在你嫁人的當天把他送給你,作為他給你準備的結婚禮物。”
王阿嬌看著鐲子,想著父親,那一定是個身材高大英俊又風度翩翩的富家公子,他又專情,又極其闊綽,對母親的粗敝不以為意,何其深情?如今自己結婚,又能夠收到他如此貴重的禮物,何其幸福?
王阿嬌取過鐲子,端詳了好一會兒,戴了一個在腕上,又毫不猶豫地拿了另一個給翠玉戴上。翠玉驚慌地直推諉,王阿嬌隻是笑著按了按她的手,說:“戴著吧。”
翠玉擔憂地說:“可這是你父親給小姐你的呀。”
王阿嬌看著翠玉的眼睛道:“從你闖進我們家那天開始,從我和母親決定收留你開始,我就沒把你當丫鬟。知道麼?”
翠玉熱淚盈眶地看著王阿嬌點了點頭,隨即低頭看著手上的鐲子。
直到莊生身著禮服進來娶親,翠玉都沒有回過神來,跟著儀仗走了好久,到了林府門口,想到自己眼眶裏仍盈滿淚水,雖然感動溢於言表,但是忽略了今天是小姐的大喜卻是萬萬不應該的。
遠靜、敬生、秋生、遠熙依禮跟在老爺夫人的身後,迎接著即將進入林府的新嫁娘。遠熙扭過頭跟闌珊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這二嫂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闌珊沒來得及說話,秋生便搶了話頭道:“你總操這麼多的心,難怪這樣深沉。”
遠熙白他一眼:“你管我。”然後扭過頭去看著新娘進門。踏火盆,騎馬鞍,拜天地,一切進行得順順利利。隻在三叩首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傳來,急慌慌地喊叫著。
遠靜回頭一看,驚出了一身汗,竟是蘭如。
老爺一看是蘭如,本怒火中燒,但顧忌著是兒子的婚禮,妻妾兒女賓客都在屋子裏,於是壓低了聲音道:“蘭如!咋咋呼呼的幹嘛?”
“老……老爺,我……我……莫先生不好了!”蘭如帶著哭腔,結結巴巴地說。
遠靜一聽是莫先生,於是立刻站起來,躬了身子道:“爸,莫先生是女兒的老師,女兒不得不去看看!”
“快去吧,”夫人揮揮手道,“莫先生也是個好人。”
遠靜和蘭如慌慌張張地走了。老爺吹胡子瞪眼地說:“好人又怎樣?不像話!”老六眼見老爺不快,於是立刻張羅著儀仗樂隊重新開始。府裏的熱鬧氣氛絲毫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
走出府門,遠靜一邊疾步走著一邊問:“怎樣這麼慌慌張張的?”
“奴婢知道失禮了,不過寶兒跑來說,莫先生情況很糟糕!”蘭如焦急地說。
“寶兒呢?”
“先趕回去了。”蘭如答道。
遠靜想了想問:“請了大夫麼?”
“寶兒請過了。”
因著府裏娶親,沒有車馬再來接送大小姐。主仆二人隻好連走帶跑的,終於在一個小時以後,趕到了書院裏。
莫先生臥在床上,麵色慘白,沒有一絲血紅,眼窩深陷,陰翳的臉色盈滿他日漸憔悴的麵龐,一切都昭示著莫先生大限已到了。其實這樣的情況,遠靜知道,是遲早會出現的,隻看早晚而已。和所有垂死的人一樣,莫先生沒有任何的掙紮,平靜如水的眼神四處飄忽,如遊魂一般搖搖晃晃的思緒隻執著地尋覓著一個焦點。
他看到遠靜進門來,眼裏忽然閃過一絲光亮,卻轉瞬即逝。他提起一口氣來,顫巍著聲音道:“遠靜,你一直是我最看好的學生。”
“我知道,”遠靜噙著眼淚,跪在莫先生床前,“我知道,先生。”
“書院,我放不下。孩子們,都還太小……咳咳……咳咳……我放不下。”莫先生氣息已經極度微弱,他一壁咳嗽一壁說。聲音卻像是從嗓音裏逼出來的那樣蒼涼而恐怖。
“您已經把書院和孩子們都托付給了我,不用擔心了,先生。”遠靜握著他的手說,“我一定竭盡我的全力護著書院和孩子們周全……”說著說著,她覺得喉頭一陣酸痛,再說不出話來,隻好哽咽下去。
大夫接過莫先生的手,再請過脈道:“林大小姐,方便出來談談病人的情況嗎?”
遠靜站起身來,用袖子搽了搽眼眶,吩咐道:“蘭如,你先照顧好先生。”然後轉過頭對大夫說,“走吧。”
出了破敗的書院門,大夫才憂容滿麵地開口道:“大小姐,莫先生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了。估計也就是這一個時辰了。”
遠靜怔住了,良久才反應過來,付了大夫的診費,打發他走了。這才恍恍惚惚地走進門來,看著先生孱弱的身子臥在床榻上,不覺落下淚來。先生看見她,笑笑道:“傻孩子,哭什麼……”
她堅決地搖搖頭,強顏歡笑地說道:“先生,您好好的,要好好的。”
先生滿是欣慰地看她一眼,轉頭對抽泣的蘭如道:“蘭如,照顧好遠靜,照顧好書院和孩子們。別讓先生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