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天青坐在屋外細數階前花草,身後突然被什麼輕盈蓋上,回首望去,隻見冷晉楚將一件外套覆在天青身上,而後挨著他也坐了下來。
“怎麼了,有心事?”
支起一根竹尖,天青在地上無規章的亂畫著,一麵輕聲道。
“我想回去看看我娘。”
“恩,也是,你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是該回去了。”晉楚抬手支著下顎側看天青。
“你讓我回去?”天青寫畫著的手停了下來,卻依舊垂首看著地麵。
“你本就該回去,何來我讓你回去一說?”晉楚輕聲一笑
“……”
眼見天青緘默不語,冷晉楚起身舒展了下身子,而後揉了揉天青的頭發,言道。
“夜涼如水,早點歇著吧,養足精神明日好上路。”
說罷,他徑自起步離開。天青撫上被冷晉楚揉過的頭發,發絲上似乎還殘留著那手掌的溫度,抬頭看著冷晉楚漸漸走遠的身影,天青猛地出聲說道。
“你……願意同我一起回去嗎?”
看著冷晉楚站定的背影,天青慢慢站起身,垂在身側的雙手攥緊,掌心似乎也因為緊張冒出了細汗。直到冷晉楚轉身,對自己歪頭一笑,應聲。
“好。”
天青懸著的心才漸漸放下,鬆開手掌,天青轉身步入屋內,將門輕輕闔上,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
這一夜,好夢。
走在山間小道,天青憑著記憶指引著冷晉楚往小鎮走去,其實小鎮與冷晉楚住處相隔並不遠,隻是一個在山崖這邊,一個在山崖那頭,也多虧得兩人運氣好,倒也沒走多少彎路,早上才出發,正午便能遠遠瞧見小鎮的輪廓了。
聽冷晉楚描述,似乎並不清楚這有個小鎮,初看到時還興奮了一陣。看著冷晉楚雀躍的神情,天青覺得滿足不已,甚至有那麼一瞬衝動,如果自己同他一直這樣,多好。
步入小鎮時,天青敏感的察覺到了些許不同,大家雖然還是熟稔的與他打招呼,卻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底隱隱察覺到了什麼,天青加快步子朝自己家走去……
“天青……”冷晉楚有些擔憂的看著身旁的人,對方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的院落。
掛在門梁上的白色紙燈籠似乎已有些時日,紙張破損不堪,天青站在院落門口,卻遲遲邁不出腳步。隔壁院落的魯大嫂走出屋外,一眼就瞧見天青,扯著衣擺疾步上前一下拽住天青的手,哽咽了起來。
“你可回來了,你可回來了……你娘,你娘他……”
被魯大嫂拽的身子有些踉蹌,天青麵色有些青白,語調卻出奇的平靜。
“她……何時走的。”
“就在你上山采藥那天。”魯大嫂抹著泛紅的眼眶,抽泣的說道,“你才出去沒多久,她就,她就挺不住了……”
“……”
“你娘臨走時,一直喚著你的名字,你怎麼,怎麼現在才回來……”說完這句,魯大嫂已是泣不成聲。
冷晉楚看著天青,視線停留在他攥緊的手上,那泛起的筋絡似乎是在告知主人的悲傷,但是為何,為何天青神情卻如此平靜。
“魯大嫂。”天青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娘她,葬在何處。”
“就在那邊山腳,我帶你過去……”收拾著情緒,魯大嫂指了個方向給天青。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
“可……”
魯大嫂還想說什麼,卻被一旁的冷晉楚出聲打斷。
“好,我們在這等你。”
天青對冷晉楚點點頭,而後衝魯大嫂俯了俯身,轉身往山腳走去。
墳墓紮堆在山腳的一個不起眼處,墓前豎著一塊長寬木板,上麵未刻知字,許是魯大嫂他們不知該寫什麼吧。
天青緩步上前,在木板前慢慢曲下身子,雙膝落地,衣服染上了塵土變得有些泥濘。撿起地上四散的石子,天青一手扶住木板,一手執著石子一字一頓的刻了起來。石子尖銳,將天青的手摩出了絲絲血跡,他卻不管不顧的繼續刻著。半晌,才落下最後一筆,而後垂下手,讓石子滾落在地。
——X氏之墓
沒有署名,沒有落款,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帶著些許斑駁血跡,刻印在木板上。
天青握住木板,忍著想上前扒開墳墓的衝動,雙手愈發用力了,泛白的指甲似乎是要嵌入木板似的。幹裂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天青喃喃說著。言語間說不清的悲涼,將他悄然圍起。
“你就這麼死了,輕鬆自在,那,我呢……”
墳頭的掛白隨風輕搖,被卷起的紙錢在天青身側悄然打轉,似是代替入土人,無聲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