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幻影空花碎悠悠(1 / 3)

第二十二回幻影空花碎悠悠

淺唱殘歌夢魂墜,

空花祭,

錯別去。

冥靈寒劍身作淚,

瑤琴入畫,

天河輪轉,

鏡裏青影碎。

湮沒忘川憶幾許,

前塵舊事難相敘。

莫問情愁何滋味,

沉霄霧靄,

蓬山微茫,

悵聞東流水。

——《青玉案?冥殤?幻湮冥霄》

“冥殤,且等等,你要去哪?”

卻不知是否因為好奇,本是一直跟隨天鸞身邊的劍傀少年暮然走偏,朝向寺院深處而去,天鸞不解,急忙緊跟,便是不經意間離得其他人越來越遠,直到她一路跟上冥殤,已是到了這禪寺內院,這處竟是四下無人,不見香客與祝誦僧侶,唯有幾條花木掩映的小路通向僧侶所居禪房;禪鍾嫋嫋又從深處悠揚傳出,許是僧侶多半正在靜坐參禪,故而這一路除去鍾聲之外,也是十分僻靜。冥殤便是在這小路旁一顆古鬆前停駐下來,東張西望一番,躊躇不前。天鸞湊過去拍了拍他,他便轉身點點頭,指指那內院一角,再次回到天鸞身側。

“你是不知為何他們不曾讓香客前來此處?這處是禪寺內院,怎會容許尋常香客進來!亦或此時僧眾皆在禪悟,亦或忙中偷閑,故而這一路過來無人阻攔,算是幸運,若被他人看見豈不惹出是非?不過,這內院景致清幽,若不一觀,倒也算可惜了些!”天鸞朝劍傀少年輕輕笑笑,隨即也抬眼四處觀望,四處綠蔭繁茂,紅牆金瓦掩映於鬱鬱蔥蔥,再隨這鍾聲隨風檀香繚繞,亦有些神清氣爽之感,“‘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都寂,但餘鍾磬音。’看來此處景致,竟是與這詩中所言何其相似,曲徑通幽,花木禪房,若再有一潭空影,但可勝似畫龍點睛!罷,說這些作甚?再不返回,隻怕耳根又不得清淨!”她略微沉吟,想到這又搖了搖頭,隨即便想招呼冥殤返回。

可劍傀少年好似是對此處感起興趣,拉住天鸞又指了指禪院深處,麵具下不清晰的麵容努動,應是再要少女與他一同進去看看。“啊?這卻難得冥殤你如此好奇,也罷,我既是當你作摯友,又豈能隻顧自己猶豫不決?你想看,我們便一道去看!多耽擱些時候亦是無妨,過去再與沐月姐姐說好,她那性子,定不會見怪!至於那牛鼻子要多念叨,我大不了不聽,反正,哼,我又不曾怕他!嘻!不過,我們可得小心行蹤莫要被這處僧侶看見,以免惹事生非!”天鸞見劍傀少年定要進去看個仔細,索性便也放心大膽隨之而去,向著那曲徑通幽之小路,一路向前。

行了不多遠便來到一處園門前,這園門四周花木蔥蘢,一邊閉著一邊敞開,應是管園之人疏忽大意,出了園門未曾鎖好;亦或來過園中之後有什麼事匆匆離去,不曾記得回來重新鎖門。天鸞便從這園門外,亦能看到園中甚小,唯有花木草坪當中一條石路,當中砌起一方白石台磯,上麵竟是樹立一麵巨大圓鏡,鏡麵不知是何質地,隻是晶瑩剔透,閃爍明亮光澤。“這園中怎會有這等物事?這圓鏡如此巨大,又獨立放在禪院之中,好生稀奇!”天鸞抬眼望了望那麵巨大圓鏡,心中疑惑萬分,“寺中僧侶需這圓鏡作甚?整理衣冠亦是大了,參禪悟道又何須自看?不若,進去看看如何?耽誤這一下,應不會有人察覺!”她想到此處,便不自禁一腳踏進園門,順著碎石小道徑直走向那白石台磯,來到那圓鏡之前。

“這圓鏡,有何特異之處?”天鸞不住好奇在圓鏡四周摩挲,隻覺這鏡框並無異常,卻是尋常山石修砌而成,隻是在這山石之中,鑲嵌進這一塊不知是如何製成的鏡麵。“唔,鏡框無異,但看這鏡麵光澤,又不知是何鬼斧神工打造,映出像來,倒還分外清晰!可這事物給僧侶所用作甚?要是給閨女家梳妝打扮,倒還合乎情理!喲——又是這自己看了千遍百遍的模樣!”她轉而不經意將視線聚焦於鏡麵,從鏡中看到自己影子,那二八年華的少女在鏡中眼波流轉,眉斂芳華,韻致橫流,俏麗萬端,那影子竟是比平日裏自己在尋常鏡中看到,還要清晰了幾分;可少女在凝視那鏡中影子片刻,忽地一聲驚詫——

那鏡中少女分明就是自己,卻是越看,越不像是自己!

“這——這——這不是,不是我啊!為何,這右眼下的淚痣,又照不出來?跟,跟我平日在湮霞劍光中所見,竟是一樣——這——究竟怎麼回事?從來都是這樣,我看到的究竟是誰?難道我從未看到過——自己?”天鸞越看越覺得驚惶,腦海裏頓時澎湃湧動,令她思緒紛亂顫抖;忽地她眼前鏡光如水波般翻動開去,鏡麵之上映照出的自己清影水般翻卷,光彩絢爛之間水光縹緲蕩漾,輕紗一般拂麵而來,層層疊疊在她眼前交織,還未等少女弄清眼前究竟發生何事,鏡中所見,已是變成了另一番景象:

那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麵容俊秀乖逸,金色眼眸璀璨奪目,如日月星輝,波光瀲灩;他手腳都被玄色鐵鏈銬住,背後延伸著一片黑暗無邊無際,他卻麵向一片燦爛陽光,看著一隻青色鳥兒從洞外飛進,輕巧停在他指尖朝他放聲啼唱,少年聽那啼唱,隨即揚起嘴角微微笑了起來,那燦爛笑容一如洞外陽光,將滿天星輝月華都墜入其中,飛花絮影在那笑靨之上層層濡染,仿佛被洪荒寰宇刻上永痕印記,永不褪色。他便與這唯一的陪伴一起嬉戲遊玩,任憑歲月流逝,享盡這世上無人可解的快樂……

可鏡光又陡然翻轉,水光劇烈翻湧,那適才的歡樂嬉戲竟是眨眼間被無盡悲傷所替代:也是不知過去許久,那隻青色鳥兒竟是僵硬躺在洞外,渾身冰冷,毫無生氣;少年便拚命向那隻鳥兒伸出手,可他無論如何怎樣也抓不住,隻得不停哭泣,淚水紛紛從那金波蕩漾的眼眸中滑落,蒼茫的跌落在他俊俏容顏上,那笑容如枯萎的殘花層層凋謝,紛紛揚揚跌進深淵昏暗的夢境……

少女眼見那景象近在咫尺,隻覺得靈魂竟像是被什麼瘋狂地撕裂成一片一片,刻骨疼痛湧上心頭,肝腸寸斷,卻又無能為力;隻是在第一眼看到鏡中景象之時她便感到自己靈魂全然失去,眼神空茫向著那鏡麵伸出手拚命敲打,想撕開鏡麵與自己一層之隔的束縛,然而仿若被心中那撕裂的疼痛夢魘,她拚命掙紮想要擺脫,卻徒勞無功;繼而在下一個景象出現之時,她更加狠命地敲打起鏡麵,緊緊捏著近似要淌出血的雙手一刻不停想要將這鏡麵敲開,想要越過那麵不可逾越的牆走進那片朦朧無垠的夢境,可便如同鏡中少年不可抓到眼前那隻小鳥,她亦是敲不開那透明如水的牆壁,隻得狠命搖頭闔上了眼簾,卻感到晶瑩的淚珠自眼角一顆顆墮落,在石磯上濺起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