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畫說得是越發得意,而辛詞坐在一邊,卻聽得是麵色鐵青,她銀牙暗咬,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裏隱隱蕩著怒氣。還是宣夜瞅出端倪,他朝書畫一陣比劃,書畫一怔,趕緊轉了話音:“都怪我這笨舌,惹惱了蘇小姐。小姐是詩禮人家,這些小物件不過是略表心意,還請小姐笑納才是。”
辛詞聽罷,起身朝宣夜微微施禮道:“如此厚禮,辛詞受之有愧,還請少爺收了罷,眼見時候已晚,辛詞不便再過打擾,多謝少爺的茶水。”說著辛詞邁步要走,宣夜漲紅了麵頰,抓起一隻簪子就往辛詞手中塞。
不想那金簪尖頭太過鋒利,劃破辛詞的手背,泛出點點血滴。辛詞倒吸一口涼氣,正要怪罪,卻見宣夜淚眼婆娑,一臉擔心地凝視著自己,辛詞隻得無奈地說道:“不過是擦破了皮而已。”
小廝書畫早已奔入內屋,去取棉布藥酒。一時房內隻剩辛詞和宣夜二人,宣夜因傷了辛詞,頗感內疚,他雙手交叉握在身前,一雙杏眼卻始終未離開辛詞的手背。
辛詞啞然失笑,她雖搞不懂宣夜為何會如此緊張自己,但她卻對這個少年郎始終提不起戒備之心。明知言談舉止間他多有隱瞞,可當他露出一副受驚的兔子狀時,實在是令人無法置之不理。
正在二人對視之時,隻聽門外傳來三夫人單蓮的聲音:“夜兒。”
辛詞和宣夜一驚,辛詞決計不想讓單蓮看到自己在小少爺的屋中,這種事情一向說不清道不明,男未婚女未嫁,本是清清白白的兩個人,隻怕這唾沫星子壓死人。辛詞暗暗斥責自己不該太過隨便地跟宣夜進屋,明明是想躲開事端,可所作所為卻恰恰相反。
幸而宣夜腦筋靈光,他抬手指指衣櫥,辛詞見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她打開衣櫥,跳了進去。那衣櫥並不大,辛詞隻能半蹲在內,姿勢頗為滑稽。
再說那三夫人單蓮,清晨便乘著宣府的馬車去城郊尼姑庵裏上香,慈嫻老尼前日便得到消息,早早合十恭候在觀音殿的屋簷下,專等著迎接三夫人入庵。
樊城人人皆知,宣家是尼姑庵最大的香客,單不說那位在自家廟堂裏禮佛參修的大夫人,隻說這位三夫人單蓮,每年便要捐給尼姑庵白銀一千兩。正因為這樣,慈嫻老尼才會親自出門相迎,給足了宣家麵子。
慈嫻老尼是樊城裏另一號神秘人物,與久居深宅從未露過麵的宣家小少爺宣夜相比,這位慈嫻倒是常常出現在眾人眼前。據傳說,她出家前的俗姓是謝,爹爹曾任護國將軍。她一出生便有七彩祥雲籠蓋天際,生既能言,且說得都是佛法道理,令人拍案驚奇。
她爹爹早早將她送進尼姑庵,剃發修行,常伴古佛。這位慈嫻老尼曾閉關三十年,修得一身卜算治病的本領。出關後,慈嫻老尼來到樊城紮根落戶,幾年間,這尼姑庵的香火便是愈燒愈旺。
三夫人單蓮此番前來,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至於她所求何事,慈嫻老尼自是知道的。
此時,觀音殿內一片靜寂,單蓮緩緩從袖中掏出一張信箋,遞到慈嫻手上。
慈嫻接過後,翻看一眼,便雙手合十,喃喃說道:“夫人所求的這人八字,主運甚佳,乃明月中天之象。”慈嫻見單蓮徒然蹙起眉,她不以為意繼續說:“隻是他的兩儀之數,乃混沌未定之象,為最大凶惡的暗示。想來那位能改變此人一生的人物已經出現了,夫人隻等著瞧他辛苦一生,誌望難達,破滅無常罷。”
“這樣說來,我便可以放心了?”單蓮沉聲問道。
“夫人大可放心。”慈嫻老尼點頭道。
“多謝大師指點迷經。”單蓮說著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元寶:“還有一事,關於我那不爭氣的兒子……”
“夫人請隨老尼到內屋小坐,我已配好一瓶丹藥,想來能對小少爺的失語之疾有所療效。”
單蓮嗯了一聲,便跟著慈嫻老尼進了內屋,約莫半個時辰後,她滿麵紅光,春風得意地離開了尼姑庵。
隻不過單蓮並未乘著馬車回府,而是待到一僻靜之處,下車換乘一頂藏青小轎,隻身一人去了麒麟坊二層。
“我的好官人,可真是想死奴家了。”單蓮挑開門簾,邁著小蓮步進了雅間。一個身材中等的男子正斜靠在床榻上,眯著眼睛望著門外,見單蓮進屋,他隻是嗯一聲,並未起身來迎。
“官人?”單蓮試探性地喚道。
“蓮妹,你倒是說說看,為何大少爺宣安會知道你我私通一事?”男子一躍跳下床,直勾勾地盯著單蓮。
這人正是樊城的縣太爺丘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