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餐秀色(2 / 3)

這倒令辛詞有些驚訝,她一直認為,商賈人家出身的男兒女兒莫不帶著幾分小家子氣,喜擺富逞闊,對賞戲品茶這等文雅之事並不真正感興趣,不過是畫虎類犬罷了。

無怪乎辛詞會產生這種想法,她在宣府的這些日子,觸目所及皆是鋪張顯擺,什麼千裏送果子,又什麼前朝官窯細瓷。總之,這宣府就像是個蹩腳的雜貨鋪,奇珍異玩,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暗自驚歎,但稍作思考,便能對主人的脾性略知一二。

說話間,美酒佳肴已布上桌。辛詞故意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她見宣然和單蓮聊得起興,不覺鬆一口氣。

誰知那單蓮突然說道:“辛詞,到我這兒來,宣然是自家人,無需多禮見外。”辛詞聽罷,隻得硬著頭皮坐到單蓮身旁。

宣然見辛詞眉鎖春山,目含秋水,微微抿嘴間,便可見到粉嘟嘟的麵頰上那兩個小巧的酒窩,別提多嬌嗔動人。宣然不禁嫣然一笑,辛詞隻覺似有冷風飄過,她低頭拽拽衣角,假意撫平裙褶。

“三娘就別再擠兌蘇小姐了。”宣然在旁湊趣低語道,辛詞很想抬頭瞪他幾眼,但轉念想到三夫人在側,還是夾起尾巴做人得好,不過是口舌之爭,忍忍罷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悶頭夾菜,借以掩飾自己的不安與氣憤。

宣然斜眼瞥見辛詞隻是胡亂挑弄著碗中的青菜,真正入口的卻不多。他欠欠身子,朝辛詞的碗中遞了半個金絲蜜棗小餅:“蘇小姐多食些,不過半月未見,便覺你瘦了許多。”

他這話引來圍坐的姑娘們一陣竊笑,辛詞更覺窘迫,這一桌子美味佳肴,都不合她胃口。她素喜清食,大魚大肉隻令她惡心,隻有那蜜棗餅頗稱她的心意。但因距離有些遠,她不便起身去拿,沒想到宣然瞬息之間便洞察到她心中所想。

辛詞雖與文寧青梅竹馬長大,卻一直是懵懵懂懂。自辛詞及笄之後,與文寧相見身邊總會跟著丫鬟,而文寧亦會帶著小廝,基本上他們二人的交往是在文家老爺夫人的注目下進行的。

別說是打情罵俏,就是輕勾小指這等事情也自長大後便再也沒發生過。偶爾相視一笑,心便已漲得滿滿盈盈。但自從入了宣府,蘇辛詞才恍然明白,有些男人是很可怕的。比如那個拈花惹草風流不羈的宣安,又比如眼前這個笑裏藏刀的宣然……總之,宣府的男人各個都有讓辛詞舉手無措、心跳加快的本事。

宣然細細地打量著辛詞,但見她時而蹙眉,時而撇嘴,像是在思考什麼玄之又玄的事。

若不是此地還有旁人,宣然很想捏捏辛詞的麵頰,看看是不是能掐出些水珠來。倒不是宣然輕浮,隻是他覺眼前這個姑娘實在是有趣至極,不似平日遇到的那些牛皮膏藥。辛詞越是冷淡,宣然就越想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辛詞和宣然這種無聲的角力自是看在三夫人單蓮眼中,她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揶揄道:“然兒總是這般心細,連辛詞喜歡吃的東西也記得清清楚楚。”

“我還記得三娘最喜鬆鼠桂魚,這桂魚要剛剛越冬,天氣轉暖時從河中撈起才可。並且烹飪之時要取肚剔骨,燒出吱吱聲,且入口既化,不知然兒記得可否有誤?”說著宣然用白玉筷子往單蓮的碗中加了一片魚肉:“三娘多食些,要不爹爹定會怪罪於我。”

“你啊……”單蓮笑著說道。

飯畢,那幾位請來的戲子清清嗓子,唱了一出貴妃醉酒。這是三夫人平日裏最喜歡的劇目,她一邊聽,一邊跟著淺唱。戲到一半的時候,單蓮的貼身丫鬟果兒端著一隻銀壺走上前來,單蓮住了口,冷冷地接過銀壺,打開壺蓋深深瞧了一眼,這才吩咐道:“去送到小少爺屋內,讓他趁熱服用。”

辛詞一聽那是給宣夜的藥,不由得想起那次躲在衣櫥偷窺到的一幕。她不無擔心地盯著果兒手中的銀壺,幽幽地歎著氣。忽感有人對著她的耳朵輕語,待她扭過頭,卻聽宣然用幾不可聞的音量說:“不用擔心,那是鹿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