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鎮上來人了,或者有一些是縣城來的,把坷塘熱鬧起來了,路邊一堆水泥電線杆子上爬滿了猴孩子。
縣裏頭人說:“有電了,你們坷塘要亮堂起來啦,實現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了,到時還可以看上電視呢。”
大隊書記董世界站在那個中間肥兩頭小的老石磨上也講話了:“嗯,注意了,抬電線杆子,挖坷塘,小駒們幫助拉電線,全村齊心協力,爭取年底我們坷塘掛起第一個那個叫什麼愛迪生的燈泡。”
董五爹聽了不樂意,臉上溝壑縱橫上麵油光瓦亮,說:“哎,什麼第一個,我那個才是坷塘村的祖宗,叫白熾燈。”
“對,對,你還是我們的先生呢,”董世界陪笑臉。
四老爹沒有領這個情,四下望了望旁人,小靜靜的爹一臉平靜,世水興抹起袖子興高采烈。四老爹感覺將要失去什麼似的。
在後來,全民上陣,小靜靜她爹家的牛也跟著出力,醉酒的四老爹也高瞻遠矚的出過主意,村裏就拉了線,通了電。還上了縣裏少人問津的小報頭條“本縣無電時代已成曆史”,配圖是:石磨上,董世界戴著紅花在講話,董校長鼓掌,四老爹撓著頭,一群漢子露出白齒手拿鐵鍬,二三個婦女抱著小駒吃著□□,小靜靜的爹牽著牛站在遠方。人全齊了,作為全村的合影,小報被世明永久收藏了。
電線上,麻雀就多了開會的場合,電線杆子上,多了條拴牛繩,還有貼上了,“打出來!墮出來!流出來!就是不能生出來!”的狗皮膏藥。
我們就成長在了夜裏明亮,冬天溫暖的白熾燈下。對著它打著瞌睡喝著粥,寫著作業發著呆,對著它大人們自然也有他們的事。
董昌茂,四老爹,一個人過。多年前村裏大搞旱改水,應運而生了電灌站,也就是我家南邊圍上的那個電灌站,防澇灌溉,責任重大。由村裏在電灌站機房邊上搭一小拖子,就讓他住在裏麵,夏季栽秧時,負責打打水。發水了,通宵排澇。直接拿縣裏給的一點可憐工資。同時也是掛在學校裏麵的師傅,修修桌椅板凳什麼的。
每年二學期定會得一張小豪填的先進工作者的獎狀,頒發時候校長會說:“喲,我們愛戴的四先,還是老當益壯,今年又是永保先進,希望再接再厲啊。”
四老爹整了整衣領口人物似的,獲獎感言很精短。“嗯,還行,感謝校長栽培。”
四老爹小拖土牆上用圖畫釘訂的滿滿當當的獎狀,把小窩裏印的紅通通的,對在它們思考,發呆,吃飯,睡覺是五老爹子的一生,讓他無比滿足的興趣愛好,除了寫詩。四老爹子自覺這是這輩子何等榮耀從而樂此不疲,村裏更有了喚作五先生的美譽。
四老爹是坷塘的為數不多的昌字輩,是世江,世水,世字輩的爺輩,是小月牙,小壯,小靜靜他們的爹爹級。五老爹,村裏就都那麼叫著。雖然長,但年紀也才五十出頭,光光禿著頭,總是一派知識分子自我感覺,愛穿那件帶有四個方口袋的藍色衣服。嗜酒如命。以前家裏條件不好,人又不怎麼樣,所以沒有能討到媳婦,和尚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