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來,”胡雪岩笑著揭破他心裏的話,“雪公知府‘過班’,就輕而易舉了。”
“當然!調首府也在意中。”王有齡說,“這件事,最好是我自己去,不過越省為人代謀,風聲太大,‘江夏’的氣量狹,一定大不高興,此外,隻有雪岩,你替我去走一趟如何?”
胡雪岩有些躊躇,因為時間上實在抽不出空,上海的生意急待料理,而何桂清還不知在何處,江蘇學政原駐江陰,自從“太平天國”一出現,江陰存身不住,流徙不定,同時因為道路艱難,要去找他,怕要費好些周折。
看他麵有難色,王有齡自然體諒,便改變了一個主意:“這樣吧,我親筆寫封信,請你帶到上海,雇專人投遞如何?”
“這當然遵辦。”胡雪岩問道,“就不知道何學使此刻駐節在哪裏?”
“想來應該在蘇州。你到上海再打聽吧!”
這樣說定了,又談了與彼此利益有關的事,等胡雪岩告辭時,已經深夜,王有齡用他自己的轎子,派四名親兵,持著官銜燈籠,送他回去。到家一看,芙蓉和梅玉都還未睡。
“怎麼樣?”胡雪岩笑著問道,“你們在家做些什麼?”
“姨娘跟我在描花樣,要做一雙鞋子,孝敬奶奶。”
“哪個做?”他問,“是你還是你姨娘?”
“我倒想跟姨娘學了做,哪裏有工夫呢?”
這句話觸動了胡雪岩的靈機,偷空把芙蓉找到一邊,叮囑她把梅玉留了下來,胡雪岩原就覺得帶著梅玉,是個累贅,隻是另有作用,不能編一套正大光明的理由,如今看梅玉與芙蓉投緣,便樂得改變主意。
“就怕她不肯,徒然碰個釘子。”
“碰就碰。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胡雪岩說,“你眼光要放遠來!預備在胡家過日子,就得先拿梅玉收服,她是老大,將來幫著你說兩句話,很有用的。”
想想不錯!姑老爺姑太太是“公親”,分家之類的家務,總是請“公親”到場,主持公道。娘家人是“私親”,不能出場的,為將來著想,這時候值得在梅玉身上下番功夫。
於是這一夜胡雪岩孤眠獨宿,芙蓉找了梅玉一起同床,刻意籠絡,把梅玉說動了心,隻要父親答應,她願意在芙蓉這裏住些日子。
明明是做父親的出的主意,而提到這話,卻還猶豫作態。最後算是允許了,答應從上海回來時,先到湖州來把她帶回杭州。倘或上海逗留的日子過久,而梅玉思歸時,便由陳世龍護送回去。
芙蓉的事,在胡雪岩仿佛下棋,擺了下梅玉這粒子,勝券可操,不妨暫時丟開,自己計算了一下,為這樁家務,耽誤的工夫已多,便不肯多作勾留。
這一天跟鬱四匆匆一晤,到錢莊裏看了一下,連絲行的事都無暇過問,當天便拿了王有齡的信和采辦軍裝的單子下了船,吩咐多雇水手,連夜趕路,直放鬆江。
“你來到正巧!”尤五一見麵,就這樣說,“絲茶兩項,這幾天行情大漲,機會好極!”
“怎麼?”胡雪岩問,“是不是有什麼禁運的消息?”
“對呀!你看。”
尤五從抽鬥裏取出一張紙來,上麵抄著一通“折底”,是兩江總督怡良的原奏,大意是說小刀會“通洋”有據,唯有將福建、浙江、江西的絲茶,暫行停運到上海,使洋商失自然之利,急望克複,方能停止對小刀會的接濟。
“這兩天都在傳說,除此以外,還有嚴厲的處置。”尤五又說,“官軍已經決定,非把上海克複不可。”
接著,尤五又談了最近的戰局。從胡雪岩離開上海以後,江蘇的紳士便捐款募了一千“川勇”,由四川榮縣籍派赴“江南大營”效力的刑部主事劉存厚率領,隸屬於江蘇按察使吉爾杭阿部下。同時太倉的舉人錢鼎銘與嘉定的舉人吳林,又辦團練,配合官軍反攻,所以嘉定、青浦,首先克複;寶山、南彙、川沙,也次第落入官軍手中,目前是由吉爾杭阿與劉存厚,合圍上海縣城。不過劉麗川是不是馬上會失敗?卻在未定之天,因為洋商的接濟相當有效,劉麗川有糧食、有軍械彈藥,守個年把,也是很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