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這跟頭栽得長遠,滾老大一段路滾進路邊草地裏頭才消停了。
書生滾得渾身疼痛,衣裳磨破了幾處,露出帶了血的擦傷,就是臉上也沒給逃過,額前嘴角全有份。
心裏是存了安慰的想法,這番摔倒,還省了自己跑那樣一段路。
遂拍了拍衣裳上的塵土草屑,想站起卻是一陣腿軟,顯然是受不住這麼一跌,沒能緩過來。
四下看了看,邊上立著一塊白石,想也沒想便扶上,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就是覺著奇怪,那石頭怎的這樣大一塊卻給切得十分齊整,摸上去還不咯人,十分光滑的模樣。
站穩了回頭一看,頓時又給嚇得腳下一虛倒下了。
近黃昏的四野,遼闊的蒼穹,鬱鬱蔥蔥的樹林,大片陰了的影子,投在草地上。
書生哆哆嗦嗦看清楚了。
一座墳。
安靜地紮在那,後邊拱起來的土堆已長滿雜草,高出墳頭老大一截,就快將墓碑淹沒。
書生想起方才的無禮之舉,忙不迭跪在地上朝那墓碑拜了三拜,念道罪過罪過,適才無禮,還望饒恕。
說完一顆心仍是撲通撲通跳得急促,就快從嗓子眼跳出來。
不知何處刮來的風,輕輕撫在樹梢,葉片摩擦出來的動靜在這寂靜的曠野裏分外清晰,敲在書生心頭卻徒生幾分詭異。
書生四處找尋來時的路,發現就在不遠處的灌木叢旁,這便整了整衣裳,起身走人。
約莫幾步路,書生倒了回來。
書生擱墳前蹲下了。
哎,其實我是想馬上趕路回去的,但是卻在這替你拔草。書生挽起袖子,借著還未暗去的天色替那墳頭除起了草,一個人覺著無趣,自說自話了起來。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認識你,但是我看得出來你的墳一定許多年沒人來看過了,要不也不會長這麼多草。
我這麼做你也不用感謝我,我就是想怎麼說也是一樁功德,今兒個剛去廟裏燒了香,回來的路上就跟你遇上了,也算緣分,你若想感謝我,不如也保佑我鄉試順利吧。
這樣我的將來可就好過多了。
忙活了一陣,眼看太陽就要將剩下小半張臉也一塊埋進山頭,書生看了眼自個兒勞心勞力出來的成果,微微一笑,攥著袖口擦了擦碑麵。
這才拍拍手離去。
走前回頭看了眼墓碑上的字,許多都已毀了大半,不知是被風雨或是時間。
書生看清了兩個最大的字。
王戎。
張寡婦急得滿頭大汗時看見自家門前有一身影顛簸著走來,心裏奇怪,忙提了燈籠上前。
走近看清了是書生,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
書生老遠聽見家門前有人來回踱步的動靜,不用看也猜得出是他嬸娘,這廂又聽張寡婦突然哭了,知道她定是擔心自己六神無主了,一時間也有些慌,拖著疼痛的身子板加快腳步,喊了聲。
嬸娘。
張寡婦把手裏頭燈籠一丟,衝上前抱住他,顧不上影不影響街坊鄰裏,哭罵道,你跑哪去了!我都快嚇死了!我不是要你先回家嗎你,啊?
書生給這麼一抱,疼痛的地方愈發難忍,挨不住嘶了一聲,頓時將還激動的張寡婦拉回了情緒,你怎麼了?
說著拉上書生進屋,拿燈一照,這才看清書生灰頭土臉的模樣,哪還顧得上生氣,心疼道,你怎麼會是這副模樣啊?是不是又有人打你了?
書生搖了搖頭。
張寡婦卻是怎麼都不信了的,沒人打你你怎麼受的傷?
書生將回來時路上發生的都說了一遍,張寡婦仍是不大信,追問道,真沒人打你?你可別怕我傷心不敢和我說,有什麼委屈不要憋在心裏,知道嗎?
嬸娘,你怎的連我說的都不信麼?別怕,以後我不會讓嬸娘這樣擔心了。
要真沒人打你就好,唉你不知道前段時間村長兒子把你弄成那副模樣,我到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慌。
書生心知戳到張寡婦痛處,不敢再多提,笑說那人也要鄉試了,這陣子估計也得忙著準備,沒工夫再找他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