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那人眼見書生突然不說話,麵色有異,心生奇怪,伸手推了推他的肩頭,喂,你沒事吧?
書生察覺這人手上的溫度竟像常人那樣有著溫度。
一時難辨真假,徹底混亂了。
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人聽書生這麼問,反問道,這你都看不出來?
書生是以為他下一句便是想罵自個兒誤會他是鬼怪。
但現實總與希望背道而馳。
不都說我們身上會有股子濕氣麼?你是陽間的人,怎麼感覺不到?
書生嘩啦一聲就坐進了河底,河水淹沒了整個胸襟,險些載了進去。
那人看著好笑,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書生顫巍巍仰起臉,實話實說。
腿軟。
那人伸手想將書生拉起來,發現書生個頭看著小居然還挺沉,而且似乎真是嚇過頭渾身發軟沒一點兒力氣能自己站起來,一隻手扶不動他,那人索性將船先拉上河岸,轉身回來將書生從河中拖了出來。
臨冬的天氣蕭瑟陰涼,書生一上岸就給身上濕了的衣裳凍得渾身發抖,一屁股坐地上便再起不來。
那人好心給起了堆火,招呼他過去烤烤。
書生看他行為舉止不似惡鬼,遂心裏也安了一些,雖然仍是止不住一陣一陣打顫,勉強還是坐他身邊沒再挪位子。
你不是打算就這麼沉默下去吧?然後烤幹衣服了拍拍屁股走人?
那人盯著書生的臉冷不丁冒出這句,書生沒能反應過來,啊了一聲,啊完了才想起剛才兩人是為了艘小船起的爭執。
書生還是沒想明白他的船壞了跟自己有什麼幹係。
隻不過也沒和鬼計較的理兒啊。
呃,如果你覺得,我是弄壞了你的船,那就是吧。
書生小聲來了這麼一句,立馬引來那人不滿。
誒誒誒,怎麼說話呢啊?什麼叫我覺得,那就是?你幹什麼說得好像我冤枉你?
書生聞言,急了。
可是我真不知道我怎麼弄壞你的船啊,而且船怎麼可能因為我幾塊小石頭就壞了呐?那也得是船造得不好啊。
嘿百無一用是書生還真是沒說錯,你就不能想想我是鬼,我說的船能和你們陽間的人一樣麼?這不就跟燒錢燒錢燒的都是紙錢一個理兒嘛我說?誰家沒事還能真燒艘木頭船的。
書生這會有點明白了。
原來你意思是船是紙做的,這就難怪會給幾個石頭砸壞了。
是吧,我沒冤枉你吧?那人見書生終於開了竅,鬆了口氣之外便像竹筒倒豆將方才還沒說全的意見全倒出來,我哥昨兒燒了這船給我,我今天就用它泛舟,還沒到橋下呢就給你丟下來的石塊砸了一身,這就算了,我已死之人,我不跟你們陽間的凡夫俗子計較,但是你連我的船都砸壞了,未免太過分了吧啊?
書生有點委屈,又不敢大聲辯駁,怕惹惱了鬼怪吃不了兜著走。
他還年輕。
我怎麼會知道你從這經過,我又看不見你。
那現在不就看見了啊?
是看見了,可是船已經壞了啊。
做錯事情就該承認,不要找推脫的話,你們孔老夫子就是這麼教你的嗎?那人說著把頭發撩開,露出整個額頭,看見沒,我這就是給你砸的。
說完還撩了袖子衣襟,三三兩兩的淤青紅腫,我看沒人比我還背泛個舟還給人砸成這樣。
書生心想鬼怪不都是看不見摸不著麼?能看見就已經夠奇怪了,怎麼還能受傷?
這一想頓時心裏好奇上了,扒著那人的胳膊將上頭的傷痕仔仔細細看了個遍。
那人以為他是想確認是不是給糊弄了,有些沒好氣,怎麼樣,我沒冤枉你吧?都看清楚了吧?
書生沒頭沒腦問了句,鬼也會受傷啊?
去,鬼隻是還沒投胎,不表示刀槍不入,當然,就算重傷也死不了就是了,都是死了的人了,還能怎麼死。
可是鬼就是魂魄啊,不應該是像空氣那樣,看不見,也摸不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