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改也還來得及。”胡雪岩也答得極快。
“江山好改,本性難移。”七姑奶奶停了一下又說,“我試試看。”
“對!隻要你有決心,要爭口氣,一定改得掉。倘或改不掉——”胡雪岩有意不說下去。
七姑奶奶當然要追問:“改不掉會怎麼樣呢?”
“改不掉?我說句老實話,你還是不必嫁老古的好。嫁了他,性情也合不攏的。”
這句話她覺得說得過分,但不便爭辯,隻好不答。
“你不相信我的話是不是?”
“不是不相信小爺叔的話。”七姑奶奶搶著說,“老古也常來常往,他沒有說過啥!”
“我知道。”胡雪岩平靜地答說,“一則,這時候大家要客客氣氣;二則,男女雙方,沒有做夫妻跟做了夫妻以後的想法會變的!老古看重你的是心好,脾氣豪爽。你不要把你的長處,變成短處,要把你的短處改過,變成長處。”
這兩句話說得七姑奶奶佩服了:“小爺叔這兩句話有學問,我要聽!”
“那就對了,你肯聽我的話,我自然要插手管你的事。不然做媒人做得挨罵,何必去做?”胡雪岩接著又問,“七姐,我先問你,你肯不肯改姓?”
“改姓?”七姑奶奶睜大了一雙眼問,“改啥姓?為啥?”
“這個姓,當然不辱沒你。喔,”胡雪岩突然想起一件事,急急問道,“還有句要緊話要問你,古家那位老族長見過你沒有?”
“沒有。他們古家什麼人我也沒有見過。”
“那好!一定成功。準定用我這條瞞天過海之計。”
胡雪岩這一計,是讓王有齡認七姑奶奶作妹妹,不說是義兄妹,所以要改姓王,古應春求親要向王家去求,女家應允親事,也由王有齡出麵付庚帖。這一來,古家的老族長看在知府大老爺的麵子上,就算真的曉得了實情,也不好意思不答應,何況既未謀麵,要瞞住他也很容易。
七姑奶奶笑得合不攏口,“小爺叔!”她說,“你真正是諸葛亮,就算古家的老頭子是曹操,也是吃蹩在你手裏。不過,”她忽然雙眉微蹙,笑容漸斂,“王大老爺啥身份,我啥身份?怎麼高攀得上?”
“這你不用管,包在我身上。”
“還有,”七姑奶奶又說,“五哥的意思不知道怎麼樣?”
“為你好,五哥無有不答應的,這也包在我身上。”
七姑奶奶凝神想了一會,通前徹後思量遍,沒有啥行不通的,隻有一點顧慮:自己像不像知府家的姑奶奶?
這樣一想,便又下了決心,“我一定要改一改!”她說,“要像個官家小姐!”
“對!這才是真的。”
就在這時候,隻聽轆轆馬車聲,自遠而近,七姑奶奶是聽慣了這聲音的,說一聲:“老古回來了!”隨即掀開窗簾凝望。
胡雪岩也站起來看,隻見暮靄中現出兩條人影,隱約分辨得出,一個是古應春,一個是尤五。等上樓來一看,果然不錯。古應春把一大包熏鵪鶉之類的野味交給七姑奶奶時,不由得凝神望了她一眼。
“怎麼樣?”他看她眉目舒展,多少天來隱隱存在的悒鬱,一掃而空,所以問道,“老胡出了什麼好主意?”
這一問,連尤五也是精神一振,雙眼左右環視,從胡雪岩看到他妹妹臉上,顯出渴望了解的神情。
這使得七姑奶奶很感動。她一直以為尤五對自己的麻煩,不聞不問,也不常來看她,是故意冷淡的表示,內心相當不滿,現在才知道他是如何關切!因此,反倒矜持慎重了,“請小爺叔告訴你們好了。”她說,“這件事要問五哥。”說完,翩然下樓,到廚房去了。
於是,胡雪岩把他的辦法,為他們說了一遍。古應春十分興奮,而尤五則比較沉著,所表示的意見,也就是七姑奶奶所顧慮過的。
“王大老爺跟你的交情,我是曉得的,一說一定成功。不過我們自己要照照鏡子,就算高攀上了,王大老爺不嫌棄,旁人會說閑話。”
“五哥,你說這話,我就不佩服了。”胡雪岩很率直地說,“你難道是那種怕旁人道長論短說閑話的人?”
尤五麵有愧色,“自己人,我說實話,”他說,“這兩年我真的有點怕事。俗語道得好:‘初出三年,天下去得,再走三年,寸步難行。’我現在就常想到這兩句話。”
胡、古兩人都不作聲,因為不知道尤五這話中是不是有何所指,覺得以保持沉默為宜。
“這不談了。就照小爺叔的辦法,我這裏在禮節上應該如何預備,請小爺叔吩咐。”
“這是小事。眼前我們先要替老古籌劃,事情要這樣做法,就算原來所談的親事,已經不成功,另起爐灶娶王家的小姐。這樣子才裝得像。”
“對!”尤五又鄭重其事地說,“有句話!我要請小爺叔告訴阿七,這裏不能再住了,先回鬆江去。”
提到這一層,胡雪岩突然想起一句話,對古應春笑道:“對不起!我要跟尤五哥講個蠻有趣的笑話。”
既是有趣的笑話,何不說來大家聽聽,偏要背著人去講?可見這笑話與自己有關。不但古應春大感困擾,連尤五也覺得奇怪,等胡雪岩說了七姑奶奶所表明的心跡,他卻真的笑了,笑聲甚大,因為一小半是好笑,一大半是欣悅,自己妹子不管怎麼樣飛揚浮躁,到底還是玉潔冰清的!
“笑啥?”古應春真的忍不住了,走過來問道,“說來讓我也笑笑。”
尤五和胡雪岩都不答他的話,不約而同地對看了一眼,相互征詢意見。
“這話應該說明白它!”尤五很認真地說。
要說當然該由胡雪岩來說,他把古應春拉到一邊,揭破了七姑奶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