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老?聶老?”楚徊連喊了兩聲,那一直捶胸頓足、嚎啕大哭的聶老頭愣是沒聽見。
堂堂天子喊人沒人搭理,一時間,楚徊這九五之尊尷尬了。
被人打得快站不起來的耿奇聲終於機靈地想法子化解了楚徊的尷尬:“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耿奇聲帶頭跪下行了大禮,其他人立時也跟上。
眾人跪下之後,整個院子裏,立時連哭聲也沒了,再無人敢說話。
賢內助138
廊下聶老頭聽到萬歲聲,噌地一聲就竄到屋子裏去了。
楚徊蹙著眉頭看那模糊的身影不顧禮節地鑽到了屋子裏,暗道那個敢往女人屋子裏鑽的,當真是德高望重的聶老先生?繼眼睛不好使之後,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疑心自己聽錯了聶老頭的聲音。
好德太監站在楚徊身邊,也因吃驚張大了嘴,心道聶老先生當真是瘋了,聽到眾人呼萬歲,他不趕緊過來,反倒鑽到屋子裏去了。
西院猛士們不自覺地回頭,想瞧一瞧他們家王妃給皇帝下跪是什麼模樣,瞧見後頭廊下連個人影都沒有。八個猛士心說果然石清妍是不會給皇帝下跪的。
“石府和錦王府的人跪在右邊,其他人,跪在左邊。”楚徊出聲說道,決心不跟聶老先生那年老昏聵的老東西計較,將雙手負在背後,眼睛雖不好使,但也看出這院子裏亂哄哄的雞飛狗跳模樣,又不見石老將軍、石清妍出來,心裏越發氣悶,暗道他原當先帝讓他做皇帝是疼他,如今看來,他錯了,定是先帝早預知了今日的事,才將皇位給了他這麼個備受冷落的兒子。
下頭人聽著了,便紛紛以耿奇聲為首跪到左邊,隻有石漠風一個還被綁著跪在右邊,再有一個就是被五花大綁的耿業嘴裏嗚嗚叫著困在院子中央那倒下的椅子裏,就連水幾因,都跪到左邊去了。
楚徊尚且不知自己這句話問得有問題,瞧見右邊竟然隻有一人跪著,立時冷笑道:“石家一個人,就能將你們全收拾了?”
這一架打得轟動京城,看石家門外等候的人,隻怕滿朝文武家的後生都聚齊在這邊了。
“該怎麼收場?”楚徊在心裏暗暗地問自己,全都懲治了?那也不用再管什麼軍機大事了,從今兒個開始,就要有無數朝廷命官前來求情喊冤;全部放了?那這些人也太猖狂了,且跟石家也不好交代;挑出領頭的懲治了,怎麼挑?頭一個就要挑耿奇聲這老東西,又要將太後扯出來。
“朕再說一句,石家的人、錦王府的人,跪到右邊去,朕不相信就一個石家人就能把你們全都收拾了。”楚徊冷笑道,而且石漠風還是被綁著的。
下麵的人互相看一眼,耿事開始指向身邊的一個人,說道:“你是錦王府那邊的!我的臉就是你打的!”
那人是個西院猛士,他的衣裳早在打架的時候就脫掉了,此時伸手快速地給了耿事一巴掌:“混蛋!你說太後要來搶小篾片,拉了我來的!”
耿事待要還手,聽耿奇聲一聲咳嗽,又不敢動彈了。
耿家過來的人開始指著其他人說是錦王府的,西院猛士們召喚來的子弟,便個個不承認,且個個說自己個是太後的人。
於是,不一時,耿家過來的人就開始叫:“太後的旨意是給我們耿家人的,你跟我們耿家是什麼關係?”
“就是,太後要搶人的旨意隻有我們耿家人知道。”
耿奇聲跪在前頭,恨不得踹死自家沉不住氣的子侄,低著頭不敢去看楚徊的臉色。
“那位可是猛士兄?咱家聽出你的聲音來了。”好德機靈地分辨出曾救了楚徊的西院猛士的聲音。
那猛士也不怯,挺直了身子,衝好德罵道:“你才猛士兄,我哪裏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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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徊聽這聲音也耳熟的很,記起是過年時保護自己一路從益陽府殺回京城的那個,眼睛裏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人影,因沒了黑油油的胡子,不敢貿然相認。
好德睜大眼睛,隻見那猛士一張臉與其說是斯文文弱,不如說是病弱,竟是個眉清目秀、弱不禁風的貴公子,與那往他頭上丟虱子的猛士截然不同,待要開口,就咬了舌頭,忙道:“是咱家記錯了。”
楚徊看了好德一眼,心裏對那聲音耳熟的很,確定此人便是那猛士,此時見好德改口,便問那人:“你姓氏名誰,又是誰家的?”
“草民乃是鳳家泠月。”此西院猛士坦然地答道,全無被楚徊認出來的自覺。
“山東鳳家還是京城鳳家?”楚徊歎息一聲,暗道這猛士護送了自己一路,自己見他言行粗鄙,還當他不過是個草莽之人,不想,卻是鳳家的。鳳家曾助過先帝開國,分有兩支,一支在京城,一支在山東,看似在京城的個個為官做宰,但實際上,山東的那一支才是鳳家的命脈所在。
“山東的。”
楚徊無奈一笑,耿奇聲也怔住,終於明白錦王府從哪裏招來這麼多子弟了,山東鳳家人去叫京城鳳家人,自然是一叫就將人全叫來了。
“你來這做什麼?”楚徊招手叫他靠近一些,待看清楚了他的麵容,就知道為何好德說認錯了,又自問了一遍:該如何收場?不禁為難地暗自握拳。
“聽耿大人說太後要來搶人,就跟過來了。”鳳泠月堅定地回道。
好德倒抽了一口氣,低了頭,不敢去看楚徊的臉色。
楚徊眸子裏狂風刮過,暗道好個賀蘭辭,原以為他避居關外十幾年,卻原來,他將魏國的世家挨個拉攏了,難怪石清妍人來到京城就安心地賴在石家了。
想到了賴在石家,便又想起了某個一去不複返的女人,於是,楚徊沉聲道:“皇後呢?知道朕來了,為何避而不見?”
好德瞅了楚徊一眼,就忙向屋子裏去叫人,跑過去,打開簾子進去了,驚訝地瞧見石清妍在給薑氏揉太陽穴。
原來石清妍出去後,薑氏料到石清妍有事不合叫自己這當皇後的聽見,又琢磨著該回宮了,於是就跟下半輩子不能睡覺一樣躺床上去了,等到被外頭的撕打聲聒噪醒,她的頭就因睡多了昏昏沉沉地疼。
“娘娘、王妃,陛下來了。”好德輕聲說道,又瞄了眼那一臉戒備看向他的聶老頭。
“陛下臉色如何?你學一個給我瞧瞧。”薑氏將閉上的眼睛睜開。
石清妍心道原來薑氏叫人學楚徊的臉色也不是一回了,將眼睛移到聶老頭身上,就笑了,方才聶老頭跑了進來,叮囑自己千萬別將那些殺頭的話當著楚徊的麵說。此時看他依舊緊張兮兮,便知這老頭這輩子沒做過壞事。
好德聞言,急著要叫薑氏出去,就板了臉緊緊地抿嘴鼓著眼睛。
“這臉色喲。”終於換種死相了,薑氏輕笑道,便拉著石清妍的手站了起來,對石清妍低聲囑咐道:“等會子你別跪,你跪了我也要跪,一站一起的,頭疼。”
“這自是當然。”石清妍回道,又衝聶老頭等人道:“老頭,誰都不許跪。”
聶老頭嘰嘰咕咕的,也沒說出個整話,因緊張,心裏就想難不成皇帝是聽說了石清妍那些要不得的話,趕過來抓了他們去殺頭?他原不是一朝被人打敗就意誌消沉的人,方才瘋瘋癲癲地被山呼萬歲聲驚醒,立時趕來勸說石清妍莫大張旗鼓地說方才那些話,隨機又陷入了自己能夠開山立派另立新說,與孔孟比肩的狂喜之中。於是,此時聶老頭的膽顫,不是因怕死,而是怕自己再無機會創立心說,彌補早先“助紂為虐”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