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府的家丁看來,餘公子是個大男人,大男人不像大小姐,走丟了,不至於出什麼大事,更何況天這麼晚,外頭漆黑一片,找得到那是奇跡,找不到純屬正常。所以除了個別新進來做事的還老老實實舉著燈籠沿街吆喝之外,其餘的都在半道上開溜,賭錢的賭錢,喝酒的喝酒。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回府,個個都說沒找著,連馮天都不知道哪裏去了,當下把劉老爺急得不行。
管家連忙勸慰,說再找下去也是無果,不如讓各人先回去睡覺去,明日再說,劉老爺也別無他法。
這時小金正和那半路殺出來的少年聊天。少年年紀不大,氣勢倒挺盛,莫說是當年的馮天了,就是現在的馮天,也絕端不出這種雍容華貴的氣度來。小金掂了掂手裏的錢袋,將它反拋給少年,笑道:“不用這麼客氣啊,想玩就玩,不收你的錢。不過哥哥我現在不能走,得在這等人。”
“等人?”少年眼角一挑,“等什麼人?”
小金坦白道:“哥哥我迷路了,在等人接我。”
少年聞言蹲下身,視線與小金齊平,問道:“你在這放煙火是為了等人?”
小金點點頭,少年哈哈一笑,一撩衣擺在小金身邊坐下:“這麼大的京城,人家怎麼就知道是你放的?”
小金揮了揮手,不屑地說道:“你懂什麼,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我不懂?”少年立時覺得受了侮辱,“身無彩鳳□□翼,李義山的詩,我六歲就會背了。”
小金聞言多看了少年一眼,滿眼不信:切,比我還能吹。不過鑒於是個孩子,不跟孩子較真。見少年一點沒有要走的意思,小金又問:“訥,要不要一起放。”
“好。”少年立刻很幹脆地答一聲。
小金忍不住大笑,笑到一半嗆到了,因為少年的隨扈甲很恭敬地走過來對少年行禮:“公子,天色已晚,老爺還等著公子回府呢。”
少年被小金一笑,本來就有點惱羞成怒,再被隨扈甲這麼一規勸,脾氣就來了,厲聲道:“放肆,你也想要教訓我?”
少年之所以用了一個“也”字,實在是因為他今天被人連番斥責,鬱悶到極點。一大早先是被他父親教訓了一頓,說他不夠勤奮讀書,文不成武不就,又拿福康安跟他比,非說人家十五歲就帶兵了,說得他自信心大受打擊。
到了下午,他父親又跟他說,他未過門的媳婦跑了兩隻鸚鵡,心情正糟,讓他送兩隻鸚鵡過去哄哄人家,他照做了。結果呢,這個未過門的媳婦不但不領情,反而揪著他送的鸚鵡不放,責備他玩物喪誌,不思進取,正襟危坐教訓了他整整一個下午,說得他灰頭土臉,哪裏還有當人相公的威嚴。
這少年回家時在馬車上越想越不甘願,既然他爹和他未過門的媳婦都指責他貪玩,那他就貪玩個夠本,最好氣死他們。
這少年隨意看了眼杵在一旁的隨扈甲,對小金說道:“不用管他們,你要等人,我陪你等,你要放煙火,我幫你放。”
小金一拍大腿說道:“好。讓你的保鏢也一起來。”
眾隨扈麵麵相覷各自苦笑。
他這邊放煙火熱鬧非凡,卻不知馮天隻顧埋頭找人,根本對煙火置之不理,遠遠地看到了,也就一瞥而過。直過了許久,見那煙火還是沒完沒了,馮天這才抬頭多看了兩眼,這一看不要緊,當下就往煙火的方向發足狂奔。
那少年自稱阿德,問起小金迷路的經過,小金一邊胡謅一邊摸著鼻子,不知道最近鼻子的長勢如何。這兩個陌生人第一次見麵,居然有說有笑聊到了大半夜,天南地北無所不侃,直到彈盡糧絕,要等的人還不來。
“喂,你不是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我看沒通啊。”阿德說,搞不清楚是小金不通還是他要等的人不通。
鐵證如山,小金再不好抵賴,隻頑固堅持道:“說不定……馬上就來了。”
又等了一陣,還是沒人,阿德有點同情小金,說:“算了,別等了。你要沒地方去,就先到我家住吧。我讓我阿碼幫你找,我阿瑪應該能找著。如果還找不著,那明天晚上再來放,我還陪著你。”
阿德話音剛落,一直沉默的隨扈甲又突然出聲勸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