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督教曆史上,人們一般把尼西亞會議前後約四百年左右的時間稱為尼西亞時期,這一時期出現了許多偉大的教父,人們有時就把他們通稱為尼西亞教父。
一個破壞性的統一體隻能招致自身的毀滅,相反恰當而有價值的不一致卻喚起了對那些人的救贖,因為當分化出現的時候,他們才認識到了人類的缺陷,而當被邪惡的計劃衝昏了頭腦的時候,他們就對自身的不足一無所知。
——約翰·卡西安《但以裏修道院會議》
略晚於斐洛的羅馬的克來門(Clement of Rome,約30-100)是基督教第四任教皇,寫有《識見》(Recognitions)一書,這是一部蘊涵著哲理的神學傳奇,作者以基督的門徒及其追隨者為主要人物,來表達他自己的信仰,又用一個虛構人物的敘述串聯起各個人物故事。書中巴別人的罪惡被追溯到了亞當之後第八代“神之子”和“人之女”結婚生子的罪孽,又把它同偶像崇拜聯係起來,並最終追溯到波斯拜火教的異教崇拜。
按照克來門的敘述,亞當之後第八代,某些天使偏離了他們正確的生活軌道,染上了人類的惡習。這些天使受婦人美貌的引誘,同她們建立了混亂而非法的關係,此後在每一件事情上都失去了判斷力和條理。他們改變了人類的生存狀態和神規定的生活秩序。他們激發人類的欲望,以使自己能夠更多地耽迷肉欲之中。他們告訴人們,通過特定的技藝,即神奇的咒語,可以讓魔鬼聽命於人類。他們又威逼利誘所有的人作惡以反對他們的創造者上帝。神與人的結合在第九代生出了邪惡的巨人。他們把整個世界都攪的烏煙瘴氣,不敬神者氣焰囂張,而虔敬的光則黯淡了。上帝為了淨化大地上的罪惡而降下了一場洪水,毀滅了一切被汙染了的事物。隻有義人諾亞一家得免滅頂之災,洪水過後繼續生活在大地上。
第十三代,諾亞三子中的老二含傷害了他的父親,受到詛咒,後代將成為奴仆。他的兄長在世界的中部地區獲得了一大片居住地,這就是猶大國;他的弟弟得到了東部的四分之一,而他得到了西部。受到詛咒者的後代們後來越過他們在西方的地界,侵入東邊那些獲得中部地區人的領土,把他們驅趕至遙遠的波斯,用暴力占領了被驅趕者的家園。然而,更不幸的是含發現了神奇的咒語,並把使用方法傳給了一個被稱為麥斯蘭(Mesraim)的兒子,他是埃及人、巴比倫人和波斯人的祖先。他所在的國尊他為魔術鼻祖。後來,由於他強要同魔鬼搭訕,魔鬼煩了,就把他放在火上燒死了。這足見他不過是個凡人。但是愚蠢的人們並沒有因此而放棄他的奇談怪論。他們建立墓碑紀念他,甚至把他當做上帝的一個朋友一樣敬畏,視他為一個駕著光亮的馬車升上天空的人,像崇拜一顆閃亮的星星一樣崇拜他。他死後被那些學希臘語的族人稱為索羅亞斯德(Zoroaster),意思是“閃亮的星星”。“但是此人生在第十四代,死於第十五代,那時建造了巴別塔,人類的語言被分化成了許多種。”而此時上帝所賜的希伯來語已經知者寥寥了。他們當中有一個叫寧錄的國王,魔術像一粒火星一樣傳到了他的手上,於是千奇百怪的迷信從魔術而來。為了把人們從上帝之愛中引開,讓他們轉而崇拜偶像,魔術師們就用天上的星相和星體的運動來迷惑他們,自稱是奉上帝的意誌來指引他們的。寧錄後遷往波斯,教波斯人崇拜火。
克來門的詮釋有許多虛構色彩,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就是追尋罪惡的淵源。在克來門看來,巴別塔的建造似乎是偶像崇拜的結果,但巴別人的罪惡則由來已久。天使和婦人的結合亂了綱常,播下了罪惡的種子。這罪惡並沒有因大洪水而被完全淨化,諾亞的第二個兒子含顯然繼承了惡的本性和技巧(魔術)。含被詛咒的後代因擁有魔術而無視上帝、自立偶像,最後膽大妄為到建造巴別塔,以試圖顛覆上帝。這樣,克來門就把巴別人所犯的驕傲之罪追溯成了原罪。這意味著人自我拯救的無能為力,神的一次次懲罰似乎也不見效,因此必須救贖方能洗淨,而由於惡的頑固性,這救贖顯然並不容易。《識見》中並沒有明確指出語言變亂是對巴別人的懲罰,但語言變亂之後人類的罪惡仍然沒有得到淨化是不言自明的,至少偶像崇拜仍然在異邦中盛行。克來門的時代,基督徒受到古羅馬統治者的殘酷鎮壓,當教會領袖就意味著成為烈士,因此就不難理解《識見》的字裏行間流露出來的擔憂了。
尼西亞前期,基督教除了受到古羅馬政權的迫害外,還受到了許多異教哲學家的攻擊,他們造成的威脅甚至比前者更大。大約在公元175年至180年間,古羅馬異教哲學家塞爾蘇斯寫了本反基督教的著作《正統教義:致眾信徒》(The True Doctrine:A Discourse Against the Christians)。據說塞爾蘇斯本出生於一個基督教家庭,但受的是羅馬式教育,精通希臘哲學。書中,塞爾蘇斯運用古希臘文化知識對經書進行了攻擊,風格詼諧,影響惡劣。作為回應,基督教哲學家和神學家,亞曆山大的奧利金(Origen,185-254)寫了一本《駁塞爾蘇斯》(Against Celsus),對塞爾蘇斯的觀點逐一反駁,其中用很大的篇幅駁斥了塞爾蘇斯對巴別塔故事的曲解,同時,奧利金也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關於經書,塞爾蘇斯總的態度是:一本普通的書,有些地方甚至是荒謬的。比如,按照塞爾蘇斯的敘述,猶太人認為人類的生活充滿著邪惡,因此上帝派人下來是必要的,邪惡者應該受到懲罰,所有的事物都要受到淨化,其方式跟第一次大洪水相似但基督仍未降臨。基督徒持有相同的觀點,但卻堅持說上帝之子已經住在人類中間。塞爾蘇斯認為,既然大洪水已經淨化了人類的罪惡,那麼基督降臨淨化萬物並以自己的生命救贖世人的說法就是荒謬的。奧利金反駁說,古希臘人也有相同的觀點,即大地會定期受到洪水或大火的淨化,並舉了柏拉圖的例子。柏拉圖在《蒂邁歐篇》中就講到了神靈怎樣用洪水或大火淨化人類的事。那麼,奧利金反問道:“這些觀點由希臘人提出來就是感人的、意義重大,而當我們也堅持那些為古希臘人所讚同的相似的觀點時,就不再值得尊重了嗎?”
塞爾蘇斯對巴別塔故事的看法與對基督降臨的看法相似。在他看來,《創世記》中的這個故事沒隱含什麼真理,照字麵理解就夠了,摧毀巴別塔也不是為了淨化大地。在他想象中,所謂的語言變亂或許還有些淨化的意義。而且,塞爾蘇斯還指出,摩西的巴別塔故事是對古希臘“厄洛烏斯之子”(Sons of Aloeus)故事不恰當的改寫。厄洛烏斯是古希臘神話中的人物,《荷馬史詩》中曾提到他的妻子和海神波塞冬歡愛,生下兩個兒子奧圖斯(Otus)和厄非阿爾特斯(Ephialtes)。他們都是巨人,很小的時候就揚言要進攻天堂,說要把奧薩山架在奧林波斯山上,然後就可以達到天頂,但是沒等他們長大,宙斯的兒子太陽神阿波羅就把他們殺死了。奧利金反駁說,塞爾蘇斯既不能在曆史關聯中理解巴別塔故事敘述的意義,也不能從故事本身推導出隱喻意義。他指出,在古希臘就“塔”的故事來說,提到的人中沒有比荷馬更早的了,但是摩西的巴別塔故事不僅要遠早於荷馬,甚至比希臘字母的出現都要早的多。因此,真正的篡改者是希臘人,而不可能是摩西。
像斐洛一樣,奧利金認為盡管摩西的敘述風格是曆史的,但巴別塔故事仍隱喻著深意。奧利金對巴別塔故事進行了寓意的解釋:地上所有的人被認為使用同一種神聖的語言,而且隻要他們和諧地生活在一起,就一直能使用這種語言;隻要他們沉浸於對“光”的情感並沉思永恒之光,就不會離開東方。但他們離開了東方,開始滋生異於東方的情感,於是他們就在示拿地發現了一塊地,並定居在那兒。“示拿”一詞可以分解成希伯來語,象征他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方式。這些人急切地聚集起物質的東西,把地上的事物同天空聯係起來,密謀通過物質的事物對抗非物質的事物。他們壓縮黏土和其他材料,使之變硬,顯示了他們把磚變成石頭、黏土變成瀝青的願望,並通過這些方式建造一座城和塔。至少在他們的想法中,塔的頂部應該通天,因為高的事物將有利於他們對抗上帝。他們的陰謀顯然不可能得逞。於是,根據是他們離開東部的遠近,磚轉變成石頭、黏土變成瀝青的程度,以及用這些材料建塔的進度,他們每個人都被交給了嚴厲程度不等的天使,在他們因膽大妄為的行為受到懲罰之前,他們都將按照各自的功過被那些天使們引導著分散各地:有的被遣往熾熱的地帶,有的遣往居民受著嚴寒懲罰的國家;有的遣往不毛之地;有的遣往惡劣程度稍低的地區;有的遣往猛獸出沒的地帶;還有的被送往情況相對較好的國家。天使在各民族的語言上都留下了印記,使之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