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些青壯各自麵色鐵青,猩紅著眼睛,喘著粗氣拱了拱手,自家眷手裏領了被服武器,立在吳都頭身後。
“都頭,“黃四爺拱拱手,“可否借一步說話。”
“但憑四爺吩咐。“
黃四爺揮退身邊人,單帶著吳都頭到營地外麵,太陽還未升起,天色略灰,隻東麵泛著點白。
“不知吳都頭今年幾庚,家中可還有親眷?”
“都頭不敢當,從來獨身一人,卻是自在慣了。“
“哦……”黃四爺沉默片刻,由吳都頭扶著緩緩上了一個小沙丘,向遠處眺望”再往前百裏就是斷魂坡,大漠上馬匪剽悍,此行凶多吉少。“
“但有俺一口氣在,保得四爺一家老小周全!“
”當真?“
“千真萬確!”
“為何?“黃四爺目光灼灼,麵容枯槁卻有著凜然的威風。
“忠義而已。”吳都頭毫無懼色地與黃四爺對視,神色一片平靜。
“我於你一無救命恩,二無過往情,何來忠義?龍遊淺水,鷹翔荊棘!你到底是何人?“
”四爺過獎,吳某不敢當。隻是四爺可還記得北陌雄城吳相公?“
“此行本就是去投奔他……嘶……你……”黃四爺倒吸一口涼氣,上下仔細打量,臉上確實漸漸露出狐疑。
“四爺莫要誤會,小可怎敢與吳相公相提並論,本是一亡命徒,錯蒙相公賞識,賜了吳姓。受命於相公,伺伏在遼西城中,隻等風聲一起,便帶四爺及家眷脫了這城。任務在身,不敢鑽營,故而至今仍隻是個火頭,於四爺幫襯極少,還請見諒。”
“他到底是何人物?能驅使你這等豪傑!”黃四爺自傲識人從未偏差,本以為隻是個一時落魄、病倒街頭的生意人,怎知當時一時善舉,得了今日的善果。
“相公是何人四爺到了便知,隻需知曉世事無常,任那九天神龍也有落難的時候,仙家之人,更是三災六難。曉得難讓四爺信任,特差人賜予小的此物!”吳都頭摸出一塊玉墜,隻見上麵流光溢彩,隱約有風呼海嘯之音,一個“吳”字熠熠生輝,不是凡物。
“如此……罷了……”黃四爺恍然,心裏疑慮頓消,大唐崇仙尚道,各地早有一些異人傳聞,修仙問道亦不是空穴來風。
驀地,黃四爺一拱手,長揖及地,慌得吳都頭急忙扶起,連說不敢當。
“老兒癡長這些年紀,家中無成才後人可以擔當,自知時日無多,煩請吳都頭日後多加扶持!拜謝!”
“您這說的什麼話,便是小的不在了,到了北陌城,吳相公也會照顧好您。”吳都頭有些惶恐。
“老兒不才,這些年景還是攢下了幾分薄財,待安頓家眷完畢,盡數奉予都頭,還請都頭務必答應!“
“這……”吳都頭目光微閃,他本不是一個安分的人,雖說如今在吳相公手下奔忙,卻也愛財,連日來望見黃四爺家底豐厚。隻是他雖貪黃白之物,卻也極重承諾,故此猶豫。
“吳都頭勿再推辭,拜謝拜謝!“黃四爺誠懇道。
“罷了罷了,答應你便是,有俺在一日,便不叫你家眷受人欺辱半分。”
“如此甚好,甚好……“黃四爺長歎一口氣,抬頭望著即將升起的太陽,眼睛微眯,口中喃喃自語,“浪蕩四五載,漂泊六七年,八九蒼茫天,因果了難全……”話音未落,推金山倒玉柱垮了下來,吳都頭一把抱住,大聲喊叫,整個營地又亂作一團……
自這一倒下之後,黃四爺便再沒起身,每日裏有人端茶倒水,吃喝拉撒便全在廂車裏,形容枯槁,涎水四流,如那中風之人一般不能自理。
老黃狗雖說身子疲弱,行走間倒也矍鑠。不時叼著弄髒的衣服被褥下車,交與家人清洗。吳都頭自是擔起了整個車隊的大小事項,為人倒也規矩負責,不曾有絲毫越矩之事。
車隊向前行了百裏,果然遇到馬匪,吳都頭神勇異常,然而雙拳難敵四手,黃四爺一家老小多少死傷了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老黃狗一反常態,端的是凶猛無比,護得黃四爺的廂車如鐵打的桶盤,但凡有敢於上前的馬匪,便支起龐大的身軀,一通狂抓亂咬,令數十馬匪不敢靠前。
然而黃狗終究老了,那馬匪的頭領也不是等閑,便下令放箭,箭翎穿過廂車的窗子,黃四爺難以閃避,一命嗚呼,黃狗也被紮得如同刺蝟一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便在此時,一團流光水銀瀉地般從吳都頭胸口湧出,護住其全身上下。吳都頭如同天兵下凡,變得力大無窮,又仗著刀槍不入,強奪了一匹馬衝進戰團,迅即取了馬匪頭領首級。
馬匪潰退,吳都頭率著家眷重整行裝,將黃四爺和黃狗找了個高處埋了,繼續向北陌前行。
黃四爺終究難逃一劫,客死他鄉,忠犬一生相伴,與之同穴。一家老小托付他人,不知前途幾何,然而世事無常,天道輪轉,誰又知曉未來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