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深深,竹篁幽幽,窗外夜色靜寂,秋風疏淡,中天一輪冷月透過雲層,灑下絲絲光華。
容若一個人在楓紅小築裏收拾包裹,想到不日便可回京與親人團聚,心中釋然,微微笑了笑,又想到自己離京數月,京城裏的局勢不知又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不由軒眉一蹙,心生擔憂。
三番之亂爆發,皇上力排眾議主張撤藩,與三藩開戰,三藩據地為王,自肥已久,勢力不容小覷,隱然與朝廷分庭抗禮,此番戰爭無疑於清朝開國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戰役,且由剛剛親政不久的康熙親自主持,此戰關乎國運,更關乎萬千黎民百姓的福祉,容若自是十分牽掛,隻盼快些回到京城,輔佐皇上平定叛亂。
思及這些朝政之事,容若忽覺心口微痛,滯澀難耐,急忙微微喘息,默默運功舒經活絡,方才減輕痛楚。
“容若,你現在須當靜心養氣,不要去想多餘的瑣事。”沈宛端著藥盞走進來,在容若身邊坐下,用絲袖拂去他額上的冷汗,柔聲道:“現在覺得好些了嗎?”
容若點點頭,笑道:“有你在身邊,我便不會覺得痛了。”
沈宛道:“我爹爹的醫術比我要高明許多,等明日我們下了山,我讓他幫你診治,曼珠沙華毒性雖烈,卻已暫時被我控製住,相信假以時日,爹爹一定可以找到根治之法。”
容若溫言笑道:“好,等忙完了這一陣,我就向阿瑪和額娘稟明我們兩人的事。”
沈宛白皙的臉頰染上一層晚霞般的緋紅,嬌羞地笑道:“你有這份心意我便滿足了。容若,我隻盼你能夠活下去,長命百歲地活下去。”
容若道:“倘若沒有你在身邊,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隻不過是去忍受漫無邊際的孤單歲月罷了。”
沈宛閉了一會眼,強忍住淚水,複而淡淡一笑:“我不許你這樣說,如果哪一天我不幸毒發身亡,離開了你,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我的離去,並沒有帶走你的世界。如果你不愛惜自己,我做鬼也不會安心。”
容若心裏一緊,不願她輕言生死,柔聲安慰道:“我答應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不許在無緣無故離開,否則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將你找出來。”
她展顏一笑,小魚一般滑入他的懷抱,緊緊依偎著他。“好,我答應你,那我們就都記著彼此的諾言,有朝一日,親手將諾言兌現。”
“宛兒……”容若心頭一顫,用力將她抱住,如此之緊,似乎要將她的身體納入自己的血肉,再不分開。
沈宛靜靜地伏在容若肩頭,臉上依舊是甜美的微笑,隻在他看不到的瞬間,才怔怔流下了一滴淚。
良久,她才離開容若的懷抱,將那盞苦澀的藥端到他身前,道:“該吃藥了。”
容若皺了皺眉,麵露難色道:“不喝可不可以。”
沈宛撒嬌般搖頭笑道:“不行。”
容若隻得勉為其難地接過藥盞,仰頭將藥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咂舌道:“怎麼今日這藥的滋味有點怪……”他一句話尚未說完,忽覺頭暈目眩,眼前沈宛的倩影漸漸模糊,出聲喃喃:“宛兒……”
他的手隻是停留在她的臉龐,人已躺在了床上,暈了過去。沈宛憐惜地伸出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龐,彎下身,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輕聲歎息:“容若啊容若,希望你永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然後響起了雪兒的聲音:“姐姐,我將盧姑娘找來了。”
雪兒領著盧雨蟬推門而入,盧雨蟬見到容若一個人躺在榻上,眉宇間猶自帶著笑意,隻覺得他是那樣美好,如月光般皎潔,心裏忽然升起一股信念,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治好他的毒。
她對沈宛說道:“宛兒妹妹,我今晚以乾坤聖法替納蘭公子驅毒。”
沈宛道:“盧姐姐放心,我會在此為盧姐姐和容若護法,隻是盧姐姐你千萬不要勉強,乾坤聖法功力霸道,稍有不慎,便會損及自身,盧姐姐若感覺有任何不適,便立刻停止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