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所料不差,第二天傍晚,靖南王差人將拜帖送入行館,帖上指明邀公主和欽差大人去王府飲宴。
容若看著那張帖子,沉吟不語,靖南王籌備良久,蓄勢待發,他究竟該不該冒這個險,這場鴻門宴,是去還是不去。
如今情勢緊迫,已容不得他多想,就算此行凶險,他也唯有豁出性命拚上一拚,隻是他卻不願帶著婉嫕一起冒險。
婉嫕卻早已知道了拜帖之事,在精奇媽媽一番裝扮之後,施施然從內堂走來,對容若說道:“我說過刀山火海我陪著你一起過,容若哥哥,你可不許賴皮,丟下我一個人。”說罷嫣然一笑。
容若掩住眉間的憂色,道:“你放心,容若哥哥說話算話,絕不會丟下你的。”
“那我們走吧。”她笑著看了容若一眼,轉頭的刹那,眸色一暗,情知容若又要去做危險的事,隻盼自己可以陪在他身邊,大不了和他一起死了,也是種福分。
二人在大內侍衛的護送下來到王府,其時明月如水,晚風習習,風中花香微薰,吹暖萬家燭火。
眾侍衛護著公主的鑾駕,隨欽差大人入了王府。剛一進府,容若便暗中查探,發覺府中的侍衛果然大都換過,顯然個個善武,全都是藏得極好的高手。
容若默不作聲,護著婉嫕的轎子當先打馬而行,王府管家將隊伍引至中庭,耿精忠在庭院裏排了酒席,醇酒金尊,佳肴玉箸,又正當素月分輝,中天一碧,若非席間暗藏渦旋,這倒不失為一場佳宴。
婉嫕由侍女攙扶著下轎,坐在首座,耿精忠和他的王妃坐在次座,耿聚忠則坐在婉嫕左手邊的位置,二人相隔極近,彼此對視一眼,旋即沉默不語。
耿精忠道:“今日這宴會布置得匆忙,如有怠慢,還請公主見諒。”
婉嫕道:“王爺言重了,婉嫕酒量不好,恐怕會掃了大家的雅興。”
王妃咯咯笑道:“上次公主出行,無端出現刺客,驚擾了公主和二弟的雅興,今日這宴會主要是讓公主與二弟彼此熟悉一番,也好盡快定下婚期。”
婉嫕聞言隻覺心中酸楚,原來這一切始終是逃不掉,隻是怔怔望著容若,不發一言。
容若急忙打圓場道:“公主年紀尚小,怎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婚嫁之事。”
王妃道:“是妾身的不是,未考慮公主的感受,妾身這就自罰一杯。”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容若已派大內密探查過王妃的底細,耿精忠的原配正室本是皇親之女,但嫁入耿家沒幾年就突發疾病而離世,之後這位側室便扶搖直上,享盡靖南王的寵愛。這位新王妃是苗族首領之女,據說來自雲南五毒教,使毒施蠱的功夫極為高明,好在隨行同來的大內密探中也不乏此道中人,在這輪交鋒裏,容若並不擔心王妃使什麼陰毒手段。
婉嫕上一次雖撞破了王妃下毒,卻也並不放在心上,見王妃飲酒,自己也淺淺地喝了一小口,然後開始仔細地品嚐菜肴。她早已將生死看淡,是以此刻什麼也不怕,該吃吃該喝喝。
耿精忠道:“公主,欽差大人,近日微臣府中來了一幕僚,堪稱文武全才,微臣命他禦前表演,為公主助興,博公主一笑。”
他話音剛落,周圍樂聲漸漸停了,一記沉重的鼓聲倏然震撼天地,四周驀地靜了下來。
起初鼓聲細微,如春雨潤物,蠶食桑葉,沙沙響起,漸漸至大。數展特製的花燈猝然亮起,照亮了花園的中央,一麵碩大的鼓不知何時已立在了那裏,中間卻是一個飄逸的身影迎風而鼓。
分明隻有那一個人在敲鼓,卻猶如迅雷乍破,萬馬齊喑,肆意矯縱,極盡淋漓揮灑。鼓棰在鼓上飛舞遊走,那敲鼓之人姿勢雄渾大氣,隨之而起的鼓點急如狂風驟雨,密而不亂,疏而有致,聲聲攝人心魄。
鼓聲在一片平氣凝神中持續走高,越來越快,巨鼓重棰,步步相扣,如敵陣緊閉兵臨城下。黑雲壓城,號角連天,殺氣嚴霜一觸即發,就在心要從胸腔裏挑出來的一刹那戛然而止,四周死一般沉寂。
良久,忽然爆出了一陣喝彩,掌聲和讚歎之聲滿盈園內,看來所有人都已被這鼓聲所吸引。
容若舉目一瞧,見一人從容而來,一身黑衣似已融入了夜色,這人行止瀟灑,卻帶著一種莫名森冷的氣息,正是鬼劍書生仇幕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