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城一別後,已許久未見此人,仇幕華走到筵前,對公主和眾大臣行禮,耿精忠讚賞一番,命人厚賞。
仇幕華接過賞賜,笑著說道:“久聞王妃的琴音出神入化,晚輩鬥膽,想請王妃鼓瑟鳴弦,在下以劍舞之,以娛眾興。”
王妃微微一笑,也未多言,當即十指按在弦上,琴音猶如月光,皎皎而出,所過之處,眾人心中頓時空靈一片。
仇幕華走到場中央,看向容若,似笑非笑,眼中若有深意,下一刻倏然拔劍,霎時間劍氣如雪,寒芒四散。劍光臨月而動,而仇幕華則踩著月光且行且吟:“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
他一劍刺出,猶如長虹貫日,身形陡然一拔,人已淩空躍起,滿座賓客盡皆拍手稱頌。
這是李太白所寫的《憶秦娥》,是灞陵折柳懷古思舊製作,本意悲涼,而在仇幕華口中卻平添蕭瑟疏狂,仿佛叩擊銅甑。
“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吟罷他人已落地,寶劍回環一轉,上挑明月,腳下步伐變換,卻逐漸逼向了婉嫕所坐的位置。
“樂遊園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絕塵。”聲音逐漸趨於寒冷,宛如碎冰浮雪,容若心神一凜,盯著臉上狂態畢現的仇幕華,收緊目光。
“音絕塵,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歌聲激昂,月色如水,卻無人應答,最後隻剩細細風聲。所有人,都已被仇幕華冰雪一般的劍氣凍結了神思。
就在尾音隨風散盡之時,仇幕華忽然昂然而立,目光森然,同時一劍刺出,劍尖亮如星芒,以極快的速度刺向首位之上的婉嫕。
然而,劍鋒卻在載婉嫕前陡然一停,卻是一雙玉箸夾住了挺進的寶劍。寶劍發出嗡嗡龍吟之聲,然而容若握著筷子的雙手卻未曾顫抖,反而愈加沉穩有力。
他看著仇幕華,目光中滿是戲謔之意,漫笑道:“鬼劍書生的雅興,區區不才,也想要學人附庸風雅,與閣下行吟試劍。”
說罷他已一躍而起,動身拔劍,碧光如洗,激蕩漫空,宛如點點流螢繞月而舞。寶劍龍吟聲烈,幾乎響徹了整個莊園,甚至比剛才的鼓聲還要響亮。
所有人的目光,俱都集中在了這個白衣少年的身上。
他就如同一顆燦爛耀眼的星辰,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然後,清越的聲音響起,猶如溫泉漱玉般流淌過眾人的耳畔。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東風暗換年華。金穀俊遊,銅駝巷陌,新晴細履平沙。”容若中氣十足,吐字清晰,滾滾的聲浪夾雜著雄渾的劍氣逼迫而出,已然和仇幕華對在了一起。四周的秋樹搖曳不休,容若的聲音也好想卷起了一股狂風,隻有他神色從容地站在狂風中央。
仇幕華目光緊迫,不斷欺身而近,意欲再對婉嫕不利,然而容若卻是劍劍護持在婉嫕身前,不給仇幕華絲毫可乘之機。
仇幕華一邊揮劍,一邊口中念念有詞:“長記誤隨車,正絮翻蝶舞,放肆交加,留下桃溪,亂分春色到人家。”言畢手中已是劍光千幻,流光溢彩,宛如萬千蝴蝶振翅而舞,光影彌散,從四麵八方向容若身後的座位逼了過去。
“西園夜飲鳴笳,有華燈礙月,飛蓋妨花,蘭苑未空,行人漸老,重來是事堪嗟。”這幾句詩吟罷,容若忽然朗笑一聲,眉目清朗,皎如皓月,諸天光華,此刻似乎都已集中在他的眉睫,照亮了他俊朗無儔的麵龐。
身隨劍轉,劍如風走,衣袂和劍華一起在他身邊翩翩飛舞,無窮無盡的劍影像水波一樣籠罩在他身邊,連他的人都模糊了。
然而,仇幕華的劍光,卻化作了枯寂的殘雪,紛揚隕落。
“煙暝酒旗斜。但倚樓極目,時見棲鴉。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歌吟已罷,容若一劍橫天,碧海青天盡皆化作了流動的星辰,在他的寶劍上映照出如水的波光,淨如琉璃,卻散發著不容諦視的光芒。
任何人都看得出,仇幕華敗了。他的劍,已經失去了昔日的光澤,猶如冰冷蒼白的生鐵,被掩蓋了所有的光芒。
容若拳笑道:“鬼劍書生,承讓了。”墨眉星目,說不出的俊朗,這個少年的笑容裏包含著自信和驕傲,燦爛的眼睛裏,仿佛看滿了漫無邊際的金黃色雛菊,滿園芳華,都因為他眼中璀璨的金色光芒而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