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黃大仙(2 / 3)

對於趙白城,村裏人向來是褒貶不一。有讚他懂事能幹的,半大小子已經是莊稼地裏的一把好手,父母墳頭上總是幹幹淨淨不見半點雜草;也有罵他太野的,從小打架就不要命,如今大雪天也敢上山下套放獸夾,鑽起樹林來就跟狼崽子似的。

在趙白城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狠勁——就這一點,常年殺豬宰羊的寧老大要遠比常人看得透徹。他也同樣明白,那小子之所以下地賣力上山玩命,隻為證明自己沒在胡金花家吃白飯。

當初殺狼一事算得上是轟動全村,任誰都對趙白城表現出的與年齡不符的勇氣嘖嘖稱奇。寧小蠻漸漸長大,眼裏根本沒有其他男娃,隻願意跟趙白城玩兒。村人笑稱兩個孩子是小倆口,寧小蠻也毫不在意,有任何吃的玩的必定是先想起趙白城,放學回家見到對方,一張小臉總是笑得如春花一般。

此刻寧小蠻的眼眶中卻蓄滿了淚水,寧老大自女兒上學後就極少見她哭泣,不免奇怪,“你哭個啥?狗剩又不是不回來了,以前跑那麼些次,也沒見你這樣啊!”

“今天他看到我了,連停都沒停。”寧小蠻咬著嘴唇,轉身回房。

三天後的早上,胡金花在河邊洗衣時被好事的婦女問起狗剩,猶自罵罵咧咧,把棒槌砸得劈啪亂響,“我們家是養了條白眼狼啊!放在餅幹罐子裏的好幾十塊錢,一晚上就被摸個底朝天!我眼瞅著小犢子穿個新球鞋,就問他是不是拿了錢,他倒好,轉身脫了鞋扔井裏了,還說什麼寧願光腳丫子也不受冤枉氣!大夥兒都評評理,他這麼屁大個娃,哪來的錢買鞋?不是偷我的是什麼?!嘿,腦子轉的倒快,鞋扔了就算沒憑沒據了?老娘早就給撈起來了,等他回來就告礦上派出所去,咱沒能耐管教,讓政府伸手還不行嗎……”

寧小蠻從母親嘴裏聽到胡金花的這番話,臉蛋漲紅如血,攥著拳頭就往外衝。被寧老大一把拽住後,女孩驟然尖叫起來:“她冤枉狗剩哥,她冤枉人!狗剩哥從來不偷人東西,送到跟前連看都不帶看的!”

第四天,寧小蠻放學後不見了。

寧家徹底炸了窩,寧老大帶著人找遍了村裏村外,去學校的那條路來回跑了不下十趟,卻毫無所獲,問起學生也都說不知。

麵對踏進家門的寧氏兄弟,胡金花的表情很詫異。

“你不找狗剩,是你們家的事,我一個外人不方便多話。現在我女兒該回家沒回,我不能不找,這兩個娃娃打小就要好,估摸著是跑一起去了。勞駕你挪挪屁股,跟我們一起出去轉轉,要是能找著人,姓寧的謝你大恩大德。”寧老大淡淡地說。

趙富貴用眼角瞥著寧老大腰間雪亮的放血條,早已是額前見汗,悶了半晌隻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老婆。

胡金花卻顯得毫不慌張,如彌勒佛般盤膝坐在條凳上,又粗又短的指頭在牙縫間摳挖半晌,帶出一小撮墨綠的韭菜,在燈下看了看重新丟進嘴裏吧嗒兩聲,“狗剩又不是我生的,你家姑娘真要是因為他有個三長兩短,讓他償命就是了,我們做大爺大娘的可負不起責任。”

“償命?大爺大娘能說這話,就不怕狗剩他爹從地底下爬起來?”

“小叔子死了多少年,我就幫他養了多少年狗剩,吃飽穿暖事事操心,有什麼地方做虧欠了?現在就算他爬起來,我還能怕是咋的?”

寧老大嘿了一聲,將煙頭丟在地上伸腳踩滅,“狗剩他爹那點撫恤金,再養幾個娃恐怕都夠了吧?”

胡金花被戳到軟肋,紫漲著臉皮道:“我就知道外麵這些年在瞎傳,覺得我們家發了死人財。呸!我有錢?有什麼錢?!狗剩長到這麼大,我花的還少嗎?現在他倒好,手腳不幹不淨,別說沒家底,就是有金山銀山,架得住內賊?真有能耐倒是在外麵偷啊!我還沒說兩句他就跑,這些年都他娘的跑上癮了,我還去找個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