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指間柔帕(3 / 3)

每天一睜眼,她就重複做著相同的事情:天不亮起床,早沐香湯,精妝細扮,然後向媽媽請安,洗耳傾聽她的教誨。早飯後跟曲先生練琴習舞,午飯後小睡半個時辰,起床後再一次梳妝打扮,讀書習字畫畫練棋,晚飯後女紅針繡,去媽媽那裏道過晚安,回房後晚沐香湯。

最後躺在床上,她也不能馬上睡覺,小雲照例要用虹媽媽特配的珍珠香膏,給她細細地按摩麵頸,然後淨麵,這一天的事情才算做完,她才可以熄了燈睡下。

如果這些功夫,僅僅是因為一個女人愛惜自己,精於修心保養,那也就罷了。可是她做這些事情,卻是為了有一天在前館掛上她的花牌,讓她在天下的男人麵前賣弄風情,勾吊出他們口袋裏的銀子。

雖然媽媽一再教導她,賣弄風情不等於搔首弄姿、浪蝶撲花,那是二流的青樓楚館裏的姑娘才幹的事。虹風舞館是雅歡之所,虹風的姑娘一定要高貴矜持,尤其是頭牌舞娘,那更應該是天下男人日思夜想而不得的出水清蓮形象。

可是在繆鳳舞本性純真的內心裏,是浪蝶撲花還是故作清高,本質上並沒有區別。

雖然命運所迫,將她推到了這一步境地,可是她的內心,還是對自己即將成為的角色懷著羞恥心,對清白女兒家的普通生活,充滿了向往。

她的內心是澄淨的,而她即將麵臨的生活卻是花豔的。這種兩極的矛盾揉和在她的身上,呈現出來的是一種靜靜的無法言說的憂傷。

而這種氣質,正是虹驪珠最滿意看到的。每當虹驪珠看到繆鳳舞倚欄而坐,懶怠理人,眼神飄忽的時候,她就會抿嘴而笑。

她虹風舞館的鎮館之寶就應該是這樣的,美得不似凡人,對男人守著矜持,若即若離,清清冷冷。

若是這種氣質養在別人身上,虹驪珠興許會擔心。但是繆鳳舞這個樣子,她卻是樂見的。

因為繆鳳舞是孤兒,父母在七年前的一場瘟疫中雙雙去世。唯一與她相伴逃難的哥哥,也在平州地界上走散了,從此音信全無,怕早就餓死凍死在什麼地方了。

而繆鳳舞命不該絕,餓得半死不活的時候,被虹風舞館打雜的崔老頭兒夫婦拾來。老夫婦二人在平州探親結束,便帶著繆鳳舞回了舞館,繼續做粗使。

開始虹驪珠並沒有瞧出繆鳳舞的好處來,看她長得還算清爽利落,便讓她在館裏做些洗衣跑腿的雜事。

繆鳳舞九歲的那一年春天,有一天下午,館裏的姑娘們集中到*院,由綠染教習新的舞蹈。虹驪珠遠遠地站著觀瞧,突然就瞅到繆鳳舞站在一棵柳樹的後麵,手中抱著一撂晾幹的衣服,眼巴巴地看著滿院子的紅袖翻卷。

看到興起,她將手中的衣服小心地放在一塊幹淨的石頭上,跟著綠染的指教旋身滑步,彎腰甩袖。雖然她動作生硬,還差點兒閃了腰,可是虹驪珠卻看得眼前一亮---憑她的經驗,這小姑娘絕對是一塊習舞的好材料,錯不了!

於是她找到了崔氏夫婦。雖然這老兩口不是繆鳳舞的親生父母,可是繆鳳舞卻是正式磕過頭拜了他們做爹娘的。虹驪珠給了他們五十兩銀子,老兩口白撿一個女兒,賣了一筆銀子,哪有不答應的?便簽下了賣身契。

從此繆鳳舞就成了虹驪珠指間拈著的一方帕子,柔柔軟軟,她想怎麼拉扯,繆鳳舞就隻有順從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