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鳳舞看著藍惜萍跑出了攬月宮,她心裏也是百感交集。
其實這些後宮的女人們,進宮的時候,一個個皆是風華正茂、容顏似花。有幸被皇帝寵愛過的女人,在這宮裏有很多,但是最後能長長久久地留在皇帝身邊的,可能根本不是長得最漂亮的那一個,而是頭腦最聰明的那一個。
藍惜萍這個女人,家世背景和花容月貌一樣也不缺,皇上與太後將她高高地捧到掌宮的位置上,這麼多年來,她在後宮的地位,幾乎與皇後平齊。
可是到現在,她卻沒有能守住這一份尊榮,終於失去了她在掌宮位置上的作用,失去了令她耀武揚威許多年的權柄。
這一切怪了得誰?也許在藍惜萍的心中,她會偷偷地抱怨行曄的薄情,認為他有了新歡,就忘了舊寵。不知道她會不會有一天醒悟到,其實她從掌宮的位置上跌落下來,恰恰是因為她的不聰明。
這些年她在宮裏搜刮貪斂,其實早就有怨聲傳出的。隻是皇上與太後不管,皇後又刻意裝不知道,誰也奈何她不得。
愛財也就罷了,偏偏她始終擺不正自己的位置,總是以為自己為皇上做了許多的事情,居功自傲,不把其他的宮妃放在眼裏。她隻要感覺到自己受了委屈,就會在行曄麵前哭啼哀訴,聲言她有多為難,皇上應該體諒著她。
最致命的一點,藍惜萍看不明白行曄的心思。她在這個掌宮的位置上好些年了,依舊在做著最初皇上與太後要她做的那一件事。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可她仍沉浸在往日的功勞之中,辨不清形勢,也做不到突破。
剛才藍惜萍潸然淚下的那一瞬間,繆鳳舞有片刻的傷神。後宮的女人之間,不管曾經有過什麼樣的私人恩怨,總會有那種時候,會因為麵對共同的命運而產生一刹那的靈犀。
藍惜萍走了,繆鳳舞回頭看那些代表著權力的印章鑰匙,心中告誡自己:一定不可以走到淑妃今天這一步,無論如何,她要成為那個一直陪在行曄身邊的女人。
她將含香叫了進來,繼續清點眼前的交接物品。有不明白的,眼下也不好去瑤華宮問藍淑妃了,隻好記下來,讓含香去問各局司當職之人。
這一通忙碌,已經過了午時。饑餓感已經沒有了,繆鳳舞隻喝了一小碗的銀耳參羹,實在是心亂體乏,就躺下去歇了一個午覺。
睡了不到一個時辰,耳邊就聽到外頭有吵嚷之聲。她睜開眼睛,仔細地辨聽了一下,好像是左娉婷在的聲音,正在殿外與含香爭執著什麼。
繆鳳舞起了身,喊來小雲問道:“外麵在吵嚷什麼呢?”
小雲憤憤地說道:“還不是那個左修媛?大中午的也不讓娘娘歇歇,非要跑來找娘娘告什麼狀做什麼主。含香姐姐說娘娘累了一上午,正在歇午覺,讓她稍後再來,她便在外頭叫喊起來了。”
繆鳳舞想了想,忍不住笑了。這個左娉婷也是一個愣頭青,她還沒與藍惜萍辦完交接呢,不管什麼事,也找不到她做主呀。
她起身披衣服:“你出去把左修媛請進外間廳堂等著,我一會兒就去見她。”
“噢。”小雲不情不願地出去了,沒一會兒功夫,外頭就安靜下來。
繆鳳舞穿好了衣服,將發髻梳理整齊之後,走出了暖閣。她一出門,打眼就看到左娉婷坐在左邊的一張椅子上,含玉給她奉茶,她看都不看一眼,氣哼哼的樣子。
“左修媛這是怎麼了?是我宮裏的人得罪了左修媛嗎?怎麼的把你氣成這個樣子?”繆鳳舞邊說邊往座位上去,臉上含著笑意,仿佛已經忘了前兩天她深夜強闖雅瑟宮,將銀針一根一根紮進左娉婷的手指中,為玉泠出氣的那件事。
左娉婷卻是忘不了的,她本來一臉的惱火,見繆鳳舞出來了,身形本能地挫了挫,握自己的雙手,站起身來施禮:“臣妾給德妃娘娘請安。”
繆鳳舞似諷刺又似玩笑地說道:“午覺都歇不安寧,還安什麼安?左修媛到我宮裏這一通大吵大鬧,到底所為何事?”
左娉婷咬了咬嘴唇,隨即“撲通”跪在了繆鳳舞的麵前,委屈地大聲說道:“娘娘給臣妾評評這個理。午飯前,媲鳳宮的人到我雅瑟宮,說貴妃娘娘聽別人提起,我宮裏的彩琴編結宮絛的手藝好,貴妃娘娘想借她幾個時辰,幫忙打幾個樣子。臣妾琢磨這是小事一樁,就打發彩琴跟著去了……”
“誰知道臣妾午膳用到一半,突然聽到消息,說彩琴在媲鳳宮衝撞了貴妃娘娘,被貴妃娘娘一頓亂杖打死了……”
繆鳳舞心裏咯登一下,轉頭看含香。含香抿了抿嘴唇,低下頭,掩飾了她的表情。
左娉婷繼續往下說:“娘娘你是明理之人,你給臣妾評一評這個理。俗語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貴妃娘娘再尊貴,也得講個道理吧?明明她借我的人去幫忙做手工,就算是彩琴不懂事,不小心冒犯了貴妃娘娘,是不是也應該先告訴我這個主子,要打要殺也由我來決斷?就這麼悄沒聲兒地把我的人打死了,這也太欺負人了!”
繆鳳舞想了想,對她說道:“左修媛你眼下的心情,我深能體會。隻是我與淑妃之間還未交接完畢,這件事你即便不方便找淑妃解決,也應該去向皇後娘娘稟報,我暫時還沒有權力處置宮中事務。”
左娉婷一聽這話,當即瞪大了眼睛,眼淚都要掉落下來了:“臣妾去找皇後娘娘,皇後打發臣妾來找淑妃。皇後娘娘說,皇上一大早就吩咐了,暫將宮裏的一切事務交由德妃娘娘處置。如今皇後娘娘甩手不管,臣妾又不能去找淑妃娘娘,如果德妃娘娘再不理,臣妾這冤屈可找誰訴去?”
原來是趙皇後將她推過來的。
繆鳳舞看著左娉婷一副無處申冤的樣子,心裏大概有了數。她站起身來,衝著左娉婷一招手:“既然有皇後娘娘的懿旨,本宮不聞不問,似乎也說不過去。你隨我來,我們一起去媲鳳宮,問一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左娉婷欣然起身,跟在繆鳳舞的身後,一起往媲鳳宮去了。、
一進媲鳳宮,宇文柔珍看到她們,笑著招呼道:“喲!今兒稀奇,德妃妹妹倒是常來,不過左修媛與德妃搭著夥兒來我這裏,這可是頭一次呢。”
左娉婷對宇文柔珍到底懷著三分的敬畏,一見了她,剛才那又哭又鬧的勁頭也沒有了,跟在繆鳳舞的身後,隻等繆鳳舞開口。
繆鳳舞來到宇文柔珍跟前兒,笑著應她:“貴妃姐姐有所不知,左修媛是奉了皇後娘娘的懿旨,找到我那裏去的。她就是想知道,彩琴到底做了什麼事,冒犯了貴妃姐姐。”
宇文柔珍笑容一斂,眸中閃出怒火來,冷冷地哼道:“那丫頭……翠蘋,你告訴德妃妹妹與左修媛,中午的時候,彩琴在咱們宮裏做了什麼事?”
翠蘋答應一聲,走到繆鳳舞的跟前兒,恭敬地向她施了一禮,隨即說道:“娘娘你常來我們媲鳳宮,應該知道我們貴妃娘娘在後堂給皇長子設了一個靈位……”
“恩,我知道。”繆鳳舞很配合地點頭。
“今兒娘娘想結一些宮絛,嫌奴婢笨手笨腳,打出來的樣子不好看。娘娘聽人說,雅瑟宮的彩琴手藝不錯,就差奴婢去請她來。中午的時候,娘娘賜飯,安排她在後殿的東偏廂休息。娘娘歇午覺前,吩咐奴婢去關照一下彩琴,要她不用急著趕活計,先歇一歇,下午再做。”
“奴婢領了娘娘的命,往後殿找彩琴。一進後院,奴婢就看見彩琴從皇長子的靈堂裏走出來了。德妃娘娘應該知道,皇長子的靈堂是禁地,媲鳳宮裏除了奴婢需要進靈堂灑掃添香之外,其他人沒有娘娘的允許,誰也不能進的,彩琴這是犯了我們娘娘的大忌……”
“本來奴婢琢磨著,這事要是讓我們娘娘知道了,又是一頓閑氣。彩琴大概是不了解媲鳳宮的規矩,飯後閑走進去的,奴婢隻當看不見,就算了吧。後來為了穩妥起見,奴婢還是悄悄地去靈堂看了一眼,結果奴婢驚訝地發現,供在皇長子牌位前的一塊古玉玦不見了,那玉玦是皇長子降生的時候,先帝賜給他的,皇長子在世的時候,非常喜歡那塊玉,他去世後,那玉就一直供在他的牌位前。”
“奴婢嚇壞了,又不敢擅作主張,就去稟報了貴妃娘娘。我們娘娘什麼事都好忍,唯獨對皇長子的事,她是一丁點兒也不許冒犯的。娘娘當即想了床,帶人往彩琴休息的東偏廂去,問了彩琴,她咬牙不肯認。後來娘娘沒法兒,讓幾個人上去搜,果然在彩琴的懷裏,找到了那塊玉玦……”
翠蘋說到這裏,住了口,看宇文柔珍。宇文柔珍緩步走到左娉婷麵前,正色道:“左修媛大概是剛進宮不久,不太了解本宮的脾氣。金銀之事,本宮是不在乎的,哪怕彩琴把本宮的珠寶匣子搬走,本宮也會很客氣地將她送回雅琴宮,交給左修媛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