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鳳舞坐在轎子上,滿腦子都是繆鳳剛抱頭不語的樣子。
若是站在繆鳳剛的立場上想一想,也許他的固執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他很小的時候就和鴻天會裏的那幫兄弟一起長大,他一開口,曾經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兄弟就有可能被朝廷緝拿歸案,做為叛黨處以極刑。
可是他不開口,行曄就不會饒恕他,他的妹妹和他的妻子都會受到牽連。
這種煎熬就如同在遭受車裂刑,命運的主動權已經不掌握在他的手裏了。
繆鳳舞很心疼自己的哥哥,但是她也能理解行曄的堅持。她也摸不清行曄的心思,如果繆鳳剛真就打算什麼也不招供,行曄會不會真的罪及她和小雲呢?
轎子裏暗沉沉的,繆鳳舞閉著眼睛,腦子亂哄哄的。她也感覺不到從外宮到內宮這段路走了多久,轎子停的時候,她正凝神。
“娘娘,到了,請下轎吧。”因為是茂春將她從疏竹宮接出來的,身邊沒有跟她自己的人。剛才茂春跟著行曄回萬泰宮去了,她的身邊就隻剩下兩位抬轎的年輕太監了。
繆鳳舞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掀開轎簾正準備走下去,抬眼就看到萬泰宮的宮門,生氣道:“怎麼到這兒來了,不是跟你們說回疏竹宮嗎?”
兩位抬轎的太監互相對視一眼,年紀稍長那位小心地說道:“從天牢裏的時候,奴才問娘娘是不是回萬泰宮,娘娘說是……”
繆鳳舞回想了一下,事實上既沒有想起來自己吩咐他們回萬泰宮,也沒有想起來自己說過回疏竹宮。
她望著萬泰宮的宮門愣了一會兒,心裏琢磨著,行曄此刻一定是不願意見到她的。於是她轉身坐回轎裏:“回疏竹宮。”
兩位太監隻好重新抬起轎子,轉身往疏竹宮的方向去。
當繆鳳舞回到疏竹宮裏的時候,已經是四更天了。她很累,卻沒有睡意。含香侍候她梳洗之後,扶她上了床。
她躺下去,睜著眼睛看床頂。含香便勸她:“娘娘,睡吧,天都快亮了呢。”
她卻突然抓住含香的手,說道:“含香,我們繆家有後了呢。”
含香聽得一頭霧水,不解地看著繆鳳舞:“娘娘……你這是……”
“小雲懷孕了,她現在是我嫂子了,她已經有快五個月的身孕了,看到她隆著肚子的樣子,我感覺很溫暖很欣慰……”這一晚上繆鳳舞想了太多的事情,先是太後和行曄,然後就是繆鳳剛和小雲,她的腦子很亂,說起話來也沒頭沒腦。
不過含香卻聽明白了:“娘娘,你是說繆大哥和小雲已經到昂州了嗎?是宋將軍將他們帶回來的嗎?他們現在哪裏?”
“……”繆鳳舞被問得心裏一涼,怔忡片刻,才答道:“他們……在天牢裏。”
“小雲也在天牢裏?”含香吸氣,“她懷著身孕呢,能受得了這份罪嗎?難道繆大哥的案子真的會株連到娘娘和小雲嗎?”
“皇上倒是沒有親口說要株連家人,我們家也沒有什麼人了,隻有小雲和我這麼兩個家人,眼下我被關在疏竹宮,小雲跟著進了天牢,也算是受牽連了吧。”繆鳳舞無奈地苦笑,“不過小雲倒是願意跟著我哥一起做牢,大概現在讓她走,她也不會走的吧。”
含香張了張嘴,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勸慰的話來,輕輕地歎息一句:“這可真是……老天爺可真會捉弄人。不過奴婢以為,皇上將娘娘關在這裏,也隻是權宜之策吧。即便繆大哥不肯招供,這件事也與娘娘無關,皇上那麼疼娘娘,一定不會舍得給娘娘定罪的。”
繆鳳舞搖頭:“含香,你這樣想,其實就是在感情用事,一廂情願罷了。你以為當年在馬嵬坡,唐明皇就願意賜楊貴妃一死嗎?皇上他……他是皇帝,他不能感情用事的。如果我哥不能戴罪立功,不能給他一個合適的理由,他對我哥……還有我,隻能按律定罪,這是他親口說的……”
含香顯然沒有考慮到事情會這麼嚴重,一時嚇住,有些手足無措:“那……那可怎麼辦?”
繆鳳舞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慢慢地閉上眼睛:“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但願皇上能格外開恩,讓小雲把孩子生下來……”
含香聽得心酸,直想掉淚。她咬著嘴唇忍著,過了一會兒,發覺繆鳳舞很安靜地躺著,一句話也沒有,她便悄悄地放了床簾子,吹熄了燈,退出外間去了。
燈一熄,屋子裏暗下來,繆鳳舞又睜開了眼睛,依舊是盯著床頂的方向看,雖然她什麼也看不見,但她還是瞪著眼睛,就那樣看了一個晚上。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不管你開不開心,睡不睡得著覺,太陽都會在每天清晨從東方升起,在每天傍晚從西方落下。
第二天上午,繆鳳舞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正對著一碗已經涼掉的玉蜀蛋花粥發呆,聽到門外傳來春順的聲音:“茂公公安!”
又是茂春來了!
繆鳳舞昨天還對這個老太監的出現充滿了期待,今天卻有些害怕看到他。畢竟情況不同了,茂春這個時候來,一定不會是因為行曄需要她的照顧與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