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至,端午時節,刑天帶著小鬼去汨羅縣吃粽子。
自刑天不殺鬼以後,倒有些不怕死的家夥偏生要去惹上一惹,看那名動天下的正一法師刑天是否當真棄道收山,不再出手。
雖說不殺,刑天卻也不曾輕易放過他們,一掌滅了一半道行,皆受重創而逃,再不敢妄自挑釁。
“小鬼想吃什麼粽?”刑天背著他踱在鄉間小徑,小家夥近來輕了不少,想是跟著自己沒吃過幾頓飽飯,
“甜棗紅糖粽,”小鬼嬉笑,把臉埋進刑天寸寸青絲間。
“往後長了蛀牙可不能賴我,”刑天也笑,加快腳步,朝不遠處一戶人家行去。
王嬸一大早上集市買了粽葉和糯米,午飯過後,獨自一人坐在自家院落裹粽子,糯米粒粒飽滿,粽葉青翠飄香,靈巧的雙手一翻一折,粽子便裹好了。
忽聞有人敲門,忙擦淨手,上前開門去了,卻見來者竟是一位道士,手裏還牽著一個麵若潤玉的小子。王嬸素來向善,和尚道士皆是出家修行之人,當下便邀了刑天和小鬼到內堂歇息。
“多謝,”刑天也不客氣,頷首還禮,領著小鬼走了進去,途經雞籠,見雞毛散落一地,再看圈籠上赫赫爪痕,心生疑惑,回頭道,
“大嬸家可是有黃鼠狼來偷雞?”
“道長怎麼知道?!”王嬸霎時驚呼,昨夜院裏鬧騰得緊,老頭不在家,她一個婦道之人不敢擅自出門,隻等天亮了出來一看,養的十隻雞悉數沒了蹤影,想是讓那黃鼠狼叼走了,也歎畜生胃口大,竟一隻也不曾留。
刑天暗自沉思良久,行至雞籠前伸手輕碰爪痕,一撮黑灰落了下來,細細一聞,竟有股惡臭味。
“道長?”見刑天神色不安,王嬸也慌了神,
“大嬸家可有黑驢蹄?”
“有有,前天咱家殺驢,剩下半個身子還沒吃完,”王嬸忙跑進灶房砍下驢蹄拿了出來,從前聽聞黑驢蹄有驅邪避鬼功效,當下明白幾分,懸著心問,
“道長,咱家可是......鬧鬼?”
“大嬸不必擔心,貧道自會替你消災,”刑天接過驢蹄,從懷中抽出一縷紅線,皆是用黑狗血染而成,三尺三寸,繞蹄三圈,
“拿去掛在窗欄下罷,”
王嬸如獲至寶,速速將驢蹄掛好,還有不安,便上前問,
“道長,這鬼可還會來?”
“大嬸隻管好生做飯,好生睡覺,別的事都交給貧道吧,”刑天眼珠一轉,瞟向那籃包好的粽子,頓時胃口大開,訕笑連連,王嬸也識相,忙拿了幾個素粽踱向灶房,大聲招呼道,
“道長先去歇著罷,粽子一會兒便熟,”
“可有甜棗紅糖粽?”刑天看了眼小鬼,見他兩眼放光,登時笑出聲,暗暗道了句饞鬼。
“咱家老頭子愛吃油膩,隻買了豬肉火腿,這素粽裏包了綠豆花生,道長將就著吃罷,”王嬸將蒸鍋端上灶台,倏忽想起家裏還有些甜棗和紅糖,又道,
“道長若等得及我一會兒就去裹甜棗紅糖餡兒的,”
“大嬸不必麻煩,我來裹罷,”刑天一卷袖子,坐在院中木凳上,待王嬸端出甜棗紅糖,便仔仔細細裹了起來,晶透瑩亮的米粒粘在手上,小鬼蹲在一旁,吃吃傻笑,
“刑天以後可以做大廚,”
“裹個粽子就能做大廚?”輕輕一彈小鬼腦門,刑天嗔笑,
“刑天還可以做裁縫,”小鬼撫過刑天衣衫上密密麻麻的補丁,笑開了花,
“你是嫌我窮酸吧......”刑天斜他一眼,小鬼頭現在倒學會繞著彎罵人了,
“刑天,以後開個糖鋪子,”
“那還不被你吃窮了,”
“我省著吃,好不好,”
“......”一片花瓣落下,細潤無聲,
“好不好?”
“好,”
醉清風,攬明月,踏紅塵,笑浮生,這一年雖過得暢快,轉眼卻隻剩兩月了。
那夜流水卷著落花散落一室旖旎,纏綿半晌貪歡。窗外孤星明月照天涯,生死輪回隻在百年間,短短一年,卻是刑天用千年時光去換,也絲毫無憾。
後半夜,小鬼睡的香甜,刑天側臥榻上,聽著窗外動靜。黑驢蹄不過警告那鬼,若它不肯罷休,刑天隻好出手了。
隱隱察覺窗邊有利爪撓牆的嘶嘶聲,看樣子確是朝王嬸房裏去,刑天拿出葫蘆將小鬼收了進去,掛於腰間。握一把散精沙倚著窗欄看那鬼的動作,目及處,刑天心下一驚,竟是陰頭鬼。
此鬼乃日落月升交界的極陰極陽時辰死去,死時一口怨氣吐息不出,凝固在喉嚨間,肉身腐爛後,頭身便會分離。此鬼通常頭顱飄蕩,尋找吃食,若頭身相合,威力便會大增。此極凶險的鬼便是世間也少有,道行不深的人若與之交鋒,定有去無回。
刑天鎖眉不動聲色,陰頭鬼出了名的難纏,縱死不懼,不拚個你死我活不肯罷休。要麼一招將其斬殺,否則隻會越戰越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