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了傳旨太監,耶律明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車馬揚起的塵土,模糊了天海交接的界點也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心像是發黴的蘿卜完全被自己剛才的反省掏空了,沒有了心的人也隻能淪為走肉行屍。仆人作揖問安的相貌音容於他而言,都成了摸不著也看不見的空中樓閣。他和他們之間原本就是隔山隔水,是仇恨、肮髒和背叛把他們生拉硬扯的粘在了一起。他此刻仿佛是亂風過刮過枯葉那樣疾步從他們中間穿過,腳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響比踩在夢上還要輕飄。如塵的往事一幕幕浮上耶律明的心頭,他驀的想起了許多叫做記憶的東西。“落雁……我好想你……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才發現自己真正可以說上話的人隻有你。”他心裏這樣呐喊著的時候,眼淚已經不容分說的淌進了嘴裏。
低眉順眼的跪在地上的仆人們,沒有感受到往常主人衣袍扇在臉頰上的那種風吹草低的涼意。那是主人特有的雷厲風行,他連走路時都顯得日理萬機。主人的雙腳似乎永遠都不懂得走路的藝術,它們隻會粗製濫造的逶迤前行。在耶律明這一次腳底抹油的滑過仆人們低垂的頭頂時,他們都不約而同的仰起了脖子。他們看到主人身後飛著的影子裏,落滿了魑魅魍魎。他抬腳跨過門檻的姿勢,不比一條野狗翻越牆頭的動作優雅多少。一味的強調速度,使他雙腳擺動的頻率出現了嚴重的誤差。“喂,主人這是怎麼了?怎麼看著他的雙眼又紅又腫?”一個新來的仆人歪頭窺視了一眼耶律明後,用胳膊肘推著旁邊的人問。旁邊那個人沒有回話,隻是依舊低著頭,神情緊張的把右手食指伸到自己嘴邊輕“噓”了兩下。
失魂喪魄的耶律明沒有注意到仆人們的小動作,他像午後的一道光線那樣直愣愣的穿進了打開著的正屋門內。一條橫向擺放在裏屋門口處的長椅,擋住了他直線行進的去路。他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發愣的良久長椅,仿佛走錯屋門似的又往屋外看看。屋外的陽光沉悶的落在耶律明目所能及的視野中,他的心情也因此更加憂鬱起來。這樣混混沌沌的靜止了一些時間,耶律明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那樣轉身屈膝坐了下來,猛然承受碩大壓力的長椅因為年事已高“吱吱哇哇”的亂響一氣。方才被太監強行擄來的女子,被響動的長椅驚得失聲尖叫。黑暗中的她眼睛裏閃著幽幽的綠光,像一隻受傷的夜貓那樣驚恐的蜷縮在牆角。她彎成刺蝟形的身子,隨時準備著發起以守為攻的出擊。
耶律明也被女子晴空霹靂般的尖叫嚇得從長椅上彈起了身子,身為軍人的職業敏感使他很快鎖定了聲音的來源。被縛手縛腳的捆綁著的女子,映照在了耶律明瞳孔反射弧的範圍之內。他看到了一個眼睛和身上的一桌衣著同樣發著綠光的女子,她扭曲變形的身體像是有風吹著似的哆哆嗦嗦。耶律明走到女子跟前,伸出右手拂開了蓋在她臉頰前的披肩散發。一張和體香一樣精致誘人的麵孔顯像在了耶律明的視網膜上,他“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的喉結上下來回浮動。呼呼加快跳動的心髒,促使著他全身的血液循環都水漲船高。一種既模糊又焦灼的衝動,像個雞毛撣子那樣撩撥著他逐漸升溫的欲望。想象中遮雲蔽日的螞蟻又密密麻麻的爬滿了耶律明頭昏腦脹的意識,他忽然感到了口幹舌燥的饑渴。
耶律明撫摸著女子臉頰的右手因為氣血更新換代的速度過於旺盛,而出現了短暫的麻痹。這讓他隻能像個殘疾人那樣,幹巴巴的看著自己欲意為非作歹的右手大行其道。女子直視耶律明的瞳孔裏布滿疑慮,她起先並不知道望眼欲穿的耶律明想要幹些什麼。等到女子逐漸感覺出耶律明撫摸自己的右手越來越燙熱時,她的眼神中才閃過一絲驚恐。
重獲自由的女子雙手揉捏自己身上發麻疼痛的部位,七上八下的心裏依然在猜測自己麵前的這個男子究竟意欲何為。耶律明並沒將用過的匕首重新放回身上,而是猶豫了一番後就利落的把它遠遠丟在了一旁。“你……”耶律明本想和女子促膝長談一番,可一時又不知該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