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趙九重,又名趙匡胤,是大宋王朝的開國先祖。在我二十一歲那年,也暨公元948年的秋天,我第一次遇見了自己生命中最為深愛的女人皇甫昭雪。當時她隻有九歲多一些,還是童真未失的孩子,可我卻鬼使神差的愛上了她。於旁人看來,這可能是畸形的摯戀,是在某種非正常狀態下才可能發生的情況。可誰又知道呢?當牛郎遇見了織女,當天長遇見了地久,人世間的一切名韁利鎖便都不再重要。世界很大,但我隻愛她,也隻想愛她。我在愛上她的時候,沒有想過年齡甚至生死。因為此一刻的我,完全沉浸在愛的波濤洶湧當中,我不可能也無暇顧及這之外的其他。我承認當時我的意識處於絕對模糊狀態,我情願活在夢中,從沒想過要醒來。
我記得那年我是剛剛離開故土洛陽,孤自來到皇都開封。因為身上沒有帶足夠的銀子,無意以謀生的我想到了去當鋪典當衣物。惟利是圖的當鋪夥計看我不起,對我冷嘲熱諷大加貶斥。我氣不過,與他發生激烈的口角衝突。他欺我勢單力薄,叫來幾個彪形大漢,想要對我施加拳打腳踢。幸好昭雪的幹娘日後也是我的幹娘的董氏及時出現,才化解了這場鬧事風波。逢凶化吉以後,我出了當鋪的門,眼望當空烈日,想起自己孤身一人出門在外處處受人擠兌,心中懊惱不過一陣眩暈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那是我人生最為低落的時期,即使後來我做了大宋國的皇帝,夜深人靜之時每每念及此事依然耿耿於懷。紙醉金迷的東京城中人口有百萬之多,可沒人看得起我。我走在這車水馬龍的通衢大道上,並不比一條喪家狗強出多少。
暈倒以後我失去了知覺,不知道自己怎樣被送進了一家客店。馬蹄噠噠的響聲縈繞在我的耳畔,我想睜開雙眼,上下兩片眼皮卻像是被膠水粘住一般動彈不得。這讓我回想起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時的場景,母親臨盆之時將我產生出來。當時我的眼睛也是這種狀態,被某種帶著血腥味兒的粘液緊緊粘著眼睛。不光是眼睛,身體的其他部位也都被這種粘液層層覆蓋。我像是掉進了漿糊裏一般,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滑溜溜的感覺。我張牙舞爪的想要把這種粘液從自己身上抹掉,卻隻能是徒勞。它們似乎是從我自己的體內擠出來的,我越是拚命掙紮,這種東西就越多。到了最後,我筋疲力竭的哭出了聲。哭聲是那樣的絕望、痛苦和疲勞,我想要親人們來撫慰我。可更令我氣憤的是,傳到我耳朵裏來的全是親人們歡呼雀躍的笑聲。他們笑的越厲害,我就哭的越響亮,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憤怒。這哭聲仿佛一直沒有停止過,它們從遙遠的童年綿延不絕的持續到了現在。
我在潛意識裏猜出自己可能正躺在一輛通往不知什麼方向的馬車上,間或會有一雙手時不時的摩挲著我的額頭。我感到那粗糙的雙手上似乎結滿了肉刺,打磨的我餓額頭上鮮血淋漓。搖晃的像有地震發生似的馬車停在了一家客店前,朦朦朧朧裏我感知出有一個老婦形象的女人先行下了馬車。車篷窗簾被掀開的瞬間,我的瞳孔上的視覺神經仿佛被燭火炙烤了似的猛的一陣收縮。我隻靠著依稀的感覺穿過掀開著的車篷窗簾,看到一塊立在半空中的大木牌子,上麵寫著“傾城客棧”。我那時還不知道傾城就是昭雪的另一個名字,隻在心裏莫名升起陣陣暖意,覺著自己像到家了一般安逸。我的那顆因為憤怒和絕望而破碎了的心髒,重新整合在了一起,鏗鏘有力的跳動了起來。它還沒跳多長時間,我就感到身體被一雙有力的小手從車篷上來了出來。擁有這雙小手的人,把我軟的像灘爛泥的身體艱難的扛在了肩膀上。我知道,他是要把我背到床上或是什麼地方,因而也就沒有反抗什麼。
可迎接我的卻不是溫軟的床墊,而是僵硬的地麵。那個人雙手吃緊發力不到位,將我的身體從背上硬生生的掉了下來,疼痛不言而喻。我聽到了自己身體裏的骨架,像是一堆曬幹的柴火被人從高空中拋下,並正好落在石頭上。劈裏啪啦的折斷聲,此起彼伏的回響在山穀間。但此時我最關心的不是疼痛,而是急忙睜開假意閉著的雙眼環視這個陌生的客店。因為從未出過家門,我對陌生的環境缺乏適應能力。我的眼睛沒有掃射多大範圍,一張精致嬌美的瓜子臉便占據了我全部的視野。像是一眼綠洲忽然驚現在無邊大漠,我看到昭雪時心裏一陣溫涼。愛就是從這陣溫涼的感覺中滋生而出,且以光的速度傳遞到我身體的每一部位。我的心髒如同一隻掙脫了鐵籠的小鳥,興高采烈的翱翔在無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