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觚(十)(1 / 2)

快要進入仇池邊境的慕容明,遠遠望見西北皇城方位狼煙四起、大火通天。出於亂世君王朝不保夕的危機感,他不禁大驚失色的在心底喊了一句:“不好!都城危矣!”他隨即調轉馬頭,吩咐左右行軍就地駐紮。安排好了從行人員,慕容明挑選了幾員得力幹將對他們說:“爾等速速前去探明虛實,無論吉凶務必回來向我稟報。事關重大,萬萬不得有誤!”幾員將士不愧訓練有素,個個都是泰山壓頂而麵不改色的狠角兒,領命罷了飛身上馬揮鞭馳往都城仇池。

慕容明在他們身後揚起的飛揚塵土中,看到了自己的帝都越發的模糊。“我走了不過十多日的工夫,都城竟然成了這般模樣。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人心隔肚皮啊。”慕容明的臉上疑雲四起,心裏的小算盤啪嗒啪嗒敲的直響:“會是誰呢?”無數張清晰又混亂的麵孔像播放皮影戲般的,一一在他的腦海中過濾。慕容明想起這些手中握有兵權的將領,嘴角掀起的隻有輕蔑的冷笑:“哼,都是一幫草包。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未必敢造反。”

不等焦頭爛額的慕容明捋清事情的頭緒,灰頭土臉的眾將士就狼狽不堪的慌忙趕了回來。他們身後綿延不絕的跟隨著的是落荒而逃的文武大臣以及後宮妃嬪,眾人頭頂都像是爐鼎似的升起嫋嫋嵐煙。慕容明越看越糊塗了,他被麵前眼花繚亂的情景弄得瞠目結舌了。他怎麼也料想不到的壞事,被前去探查的將士們哭訴了出來:“主上!主上啊!大事不好了!”從馬身上跌落下來的將士之一,哭哭啼啼的滾爬到慕容明的腳下,稟報說:“大將軍耶律光趁主上外出巡視之際,率領大軍合圍了皇城。他發下嚴令,限城內的文武大臣和不願投降的平民百姓三日之內撤出仇池。不然,便要大開殺戒、一律處死。”哭的抑揚頓挫的將士換了口氣,接著說:“如今三日已過,群龍無首的文武大臣隻好帶著全城百姓先行撤退,暫且渡過當下難關,日後再謀它想。”

身經百戰的慕容明,也隻是在剛開始的時候臉色微見蒼白,隨後便恢複如初血流通暢了。他扶起跪拜在地上的將士,語氣平藹的問他:“既如此,那皇城的大火又是怎麼一回事?”將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灰泥,忿忿不平的答說:“正是大將軍耶律光所放。已在城東自立為王的他,三日前就宣布將都城遷往廢都未央。”自知大勢已去的慕容明,眼前又是一陣眩暈。他扶著身旁的馬匹如同大腦缺氧般的定了定神,而後指著倉皇逃來的一位武臣問:“你可知,現下我軍共有兵力多少?”

武臣低頭思忖了一番,手指掐來掐去的邊算邊答說:“逃出城的散兵遊勇大約三萬左右,能夠披掛上陣的不過一萬。”慕容明聽後,藏在衣袖中拳頭握的是嘎吱嘎吱亂響。他一時氣憤不過,揮拳輪番狠錘了戰馬幾下。反應略微遲鈍的戰馬抬頭左右望了望,又低下了頭繼續吃草,仿佛剛才被錘的並不是它。反倒是慕容明自己,用嘴“哎呦”哎呦“”的吹起了手背。他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拉過來武臣的衣領問他:“那逆賊耶律光呢?”武臣這回沒有掐指細算,聲音悠揚的順口答說:“至少精兵十萬。”

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暉,悄無聲息的從天海相接的地方滑了下去。濃煙彌漫的都城和呆若木雞的慕容明,一起消隱在了暗紅的霞光裏。上一秒鍾他還是整個草原勢力最為強大的九五之尊,下一秒鍾他的命運便和這把火一起化為了灰燼。鮮卑王朝慕容家族的命脈斷送在了自己的手裏,這讓他爭強好勝的心裏多少有些屈辱。他不是鬥不過對手,而是命運直接剝奪了他參加戰鬥的機會。

他無助的眺望著那片劈裏啪啦著響聲震天的刀山火海,長久的不發一言。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好大喜功的自己一手葬送了幾代人浴血奮戰的成果,他日九泉之下該向列祖列宗作何交代?憤怒和慚愧壓迫的他脖頸上的青筋,一道道暴漲起來;紫紅的血液呼呼的上下狂舞著,仿佛在奮力尋找一切可以噴薄而出的闕口;上下兩排的牙齒咯吱咯吱的摩擦著,腥鹹的血液順著咬破的嘴唇急速向外噴湧。他顧不得去擦拭從嘴角流到盔甲上的鮮血,赤紅的牙縫間來回咀嚼著的隻有兩個大字:“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