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喜歡黑暗,隻不過他的眼睛就在剛才開始,就看不見了,屋裏有沒有光,對他都無所謂。
即便身處黑暗,他的心中光明。
“和尚誤矣,和尚誤矣,嗬嗬,我何須爭辯。”道衍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倔強,就像當年那個即便受傷也絕不後退的青年,他從未老去。
“鄭公公已經第五次出海了吧,這次天方教會給我們什麼答複呢?”
道衍的臉上露出笑容。
“這是張三豐該頭疼的事情,我該去了。”
數日後,三月十八,道衍圓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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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順二年,武當山後山一處茅廬。
那是張三豐親自搭起的住所,正所謂術業有專攻,張神仙顯然不是搞建築的料,這座茅廬蓋得四處漏風,下起雨來更是讓到處漏雨。
好在這晚沒有風,也沒有雨。
可是,張三豐感到寒冷,那是身體內的生命力在慢慢的消散,他終究是一個凡人。
在生命的盡頭,他想起自己的那個不知名的師傅,那個老道士說,隻有尋找到“道”,你才能得到解脫。
他感到恐懼,對無常的恐懼,為此閱盡天下道藏,可是仍然不解。
書中找尋不到,就去天下萬物中去找。
巍巍昆侖,渺渺蜀山,煙雨江南,悲歌燕趙。
他到過極東的滄海,冰輪照映,碧波萬頃,莊子記載的鯤歡歌嬉戲,不似在人間。
他到過極西的大漠,黃沙連天,海市蜃樓,玄奘筆下的異域風情依稀,仿佛曆史重複。
他到過極南的叢林,十萬大山,瘴氣毒蟲,與世隔絕的部落野蠻的風俗,讓他深深思考。
他到過極北的冰原,千裏凍土,萬年不化,遷徙的駝鹿尾隨的雪狼血淋淋的搏殺,這就是生命。
見識過瑰麗的風光,張三豐回到人間,穿行市井,遊戲紅塵。他不停的管閑事,惹麻煩,憑借著超凡入聖的武功和令人驚歎的智慧,留下一個個傳說。
他被人稱為張神仙,寫下多本道家著作,可是,心中的疑惑依然沒有解開。
有一天,有個道士告訴他,以後他就是執掌天下道門的尊者了,這是道祖的旨意。
張三豐覺得很奇怪,真有道祖這家夥?而且他挑選道門尊者的標準很毀三觀,他不是挑選最虔誠的那個信徒,而是挑選最有能力和智慧的那個,即便這個人其實不怎麼信道,就算是綁也要把那個人綁在道門裏麵。
道祖給張三豐做道門尊者的報酬是長生,他答應了。原來長生的條件是這樣的。
道,是什麼?
他已經不再想了,他感到孤獨,前所未有的孤獨。
一個個親人離他而去,一個個朋友離他而去,長生,並不如想象中的好。好在,長生也不是沒有盡頭,今天就是他的最後時刻。
張三豐沉浸在回憶中。
他身後出現一個身影,一個美的不像是人類的女人,他的徒弟,上官虹。
她的手裏是一把短劍。
張三豐在等待,很長時間過去了,上官虹仍在猶豫。
“殺人很簡單的,隻要用力紮下去,我就死了。”張三豐笑道。
“你以為我不會殺人嗎?”上官虹的語氣依然是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