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這幾句寫於他對美第奇教堂聖母進行研究時:
當太陽收回它那普照大地之光時,我獨自一人在黑暗中,心如火燒。誰都歡欣,而我,卻躺在地上,在苦痛中呻吟、哭泣。《詩集》,卷二二。
然而,在那強有力的雕塑和繪畫中,絲毫看不到米開朗琪羅愛情的痕跡。在那裏我們能感覺到的隻有他那英雄式的思想。似乎他對於把內心的脆弱表現在作品中的做法感到可恥。隻有在詩中,他才能表露自己的脆弱。隻有在這裏,我們才能透過他粗獷的外表去尋求他膽怯而溫柔的心的秘密:
我愛著;我為何而生?《詩集》,卷一六〇,第35首。這首愛情詩中夾雜著愛慕和痛苦,在這裏這兩者似乎是同義詞。而拉斐爾寫於《聖庭爭辯》畫背麵的十四行詩,則充滿對肉體的迷戀,並顯得青春而且笨拙。
西斯廷天庭畫完成了,尤利烏斯二世也去世了。尤利烏斯二世於1513年2月21日,即西斯廷天庭畫開幕儀式結束三個月後去世。米開朗琪羅回到佛羅倫薩,重拾他謹記在心的工程: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墓。他開始履行為期七年的合約。1513年3月6日簽訂的合約。此合約比原合約任務更巨大,其中包括建造32尊大雕像。三年內,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費在這項工程上。在這段時期內,米開朗琪羅似乎隻接受了一個作品的製作要求:《米涅瓦基督》。在這段相對平靜的時期內,在這個傷感但平和的成熟時期,當西斯廷時期的狂熱沸騰就像漲潮的海水退去般平息下來時,米開朗琪羅創造了他最完美的作品,他的激情和意願在這些作品中得到了平衡:《摩西》《摩西》本應是六幅巨著中的一個,尤利烏斯二世將它高置在最高層。米開朗琪羅直到1545年還致力於這尊雕像的創作。和現藏於盧浮宮的《奴隸》米開朗琪羅在1513年完成《奴隸》。在1546年他把這部作品送給了身為佛羅倫薩共和黨人的羅伯特·斯特羅茲,此人後來被流放至法國,並把《奴隸》轉送給佛朗索瓦一世。。
但這種狀態隻是短暫的一刻。他生命的狂潮旋即重複掀起。他重又陷入茫茫黑夜中。
新教皇利奧十世試圖使米開朗琪羅停止對他前任教皇的頌揚,並讓他為自己歌功頌德。利奧十世這樣做並不是因為同情米開朗琪羅的勞苦,而是因為他自己的傲慢:他的享樂主義思想使他無法理解米開朗琪羅天生的悲情。他對米開朗琪羅其實有過一些溫情的表示,但米開朗琪羅讓他有所畏懼。當他和米開朗琪羅在一起時,他感覺局促。塞巴斯基安·德勒·皮翁伯致書米開朗琪羅:“當教皇談到您時,他似乎在談他的一位兄弟,而且眼中還含著淚水。他對我說,你們是一起被撫養長大的,但他並不承認與您相識,並愛慕您:因為您讓所有人畏懼,就算是教皇。”(1520年10月27日)在利奧十世的宮廷,人們嘲笑米開朗琪羅。他因用詞不當而給人以口實:他給紅衣主教比比那,即拉斐爾的保護人,寫的一封信在當時被他的對手們傳為笑柄。“人們在宮廷不說別的,隻談您的那封信,”塞巴斯基安致書米開朗琪羅,“所有人都嘲笑它。”(1520年7月3日)教皇一切的恩寵都集於拉斐爾一人。可是西斯廷天庭畫的作者是意大利的驕傲:這便是利奧十世想要將他歸於麾下的原因。
他讓米開朗琪羅建造聖洛倫佐教堂,即位於佛羅倫薩的美第奇教堂。米開朗琪羅在他的競爭對手拉斐爾——一個趁他不在時趁機統領羅馬藝術①的人的刺激下,甘願被卷入這份新差事:事實上他不可能不受拉斐爾的影響來開展這項工程,這份差事也將給他帶來無盡的煩惱。他試圖讓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墓與聖洛倫佐教堂兩大工程同時開展。他打算把工程大部分任務托付給他的助手,自己隻做幾個主要的雕塑。但根據他的習慣,他逐漸醉心於自己夢想的計劃,不久後,他便無法忍受要與他人分享榮譽。他甚至因擔心教皇可能對這個計劃反悔,而懇求利奧十世讓他接受這項新工程。②
當然,這樣他就不可能繼續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墓建造計劃。但最悲哀的是,他也無法更好地建造聖洛倫佐教堂。這不隻是因為他拒絕任何的合作,還因為他有種可怕的怪癖:事事親力親為。他不待在佛羅倫薩進行雕塑創作,而是跑到卡拉拉去監督石塊的采集。在那他遇到了各種各樣的麻煩。美第奇想使用皮埃特拉桑塔的采石場,而不是卡拉拉的礦石,而皮埃特拉桑塔的采石場後來又被佛羅倫薩市收購,另外由於米開朗琪羅本人站在卡拉拉一邊,所以他遭到美第奇主教的懷疑,主教認為他被收買了。1518年2月2日,尤利烏斯·德·美第奇寫給米開朗琪羅的信中寫道:“有人懷疑您因個人關係而歸順卡拉拉黨人,而且您貶損皮埃特拉桑塔的礦石……我們不想解釋,隻想讓您知道,聖上希望所有的工程建設都采用皮埃特拉桑塔的大理石塊,其他的都不要……如果您不這樣做,便是有意違背聖上和我們的旨意,我們將完全有理由嚴肅地向您表示憤慨……所以請不要再堅持您固執的想法。”為了遵從教皇的指令,他遭到與利古裏亞船員聯合起來的卡拉拉人的迫害: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從日那到比薩的船隻來為他運送大理石。“我一直跑到日那尋找船隻……卡拉拉人收買了所有的船主……我還要去比薩……”(1518年4月2日米開朗琪羅寫給烏比巴諾的信)“我在比薩租的船隻再也沒有回來了。我猜我們被愚弄了:我在任何事情上都有這種遭遇!我上萬次地詛咒自己離開卡拉拉的那一天那一刻!這是我失敗的原因……”(1518年4月18日書信)他隻能專門在群山和滿是沼澤的平原地帶建造一條部分由支柱架空的路。可當地人不願意花錢修路。工人也不同意修路。礦石是全新的,工人也是新人。米開朗琪羅痛苦不堪:“我在馴服群山將藝術帶到此地的同時,也喚醒了這裏的死者。”1518年4月18日書信。幾個月後,“山路十分陡峭,這裏的人完全沒有耐心!應該馴服群山,教化人民……”(1518年9月,寫給貝爾多·德·菲利卡佳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