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托爾斯泰傳(19)(1 / 3)

托爾斯泰1910年10月28日(11月10日)早上五時許突然離開了亞斯納亞·波利亞納。與他同行的有他的醫生馬科維斯基;被契爾特科夫稱之為“最親密的合作者”的托爾斯泰小女兒亞曆山德拉對此事知情。他於當晚六點到達奧普京修道院,這是俄國一處最著名的聖地,托爾斯泰曾多次來此朝聖。他在這裏過了夜,第二天早晨,寫下了有關死刑的一篇很長的文章。10月29日晚,他去了沙莫爾金修道院,他的小妹妹瑪麗在這裏做修女。他和妹妹共進了晚餐,並對她講了他打算在奧普京度過餘生,“得到最卑微的活計,條件是不要強迫他做彌撒”。他住在了沙莫爾金修道院。次日早晨,他到附近的村莊散步,打算找一個住處,下午,回到妹妹那裏。五點,他的女兒亞曆山德拉突然來了。或許她是通知他,出走已經被人發覺,人家正在追他。他立即連夜出發。“托爾斯泰、亞曆山德拉、馬科維斯基朝著卡焦爾斯克火車站走,也許打算去南方,也許要去杜霍鮑爾教徒在高加索建起的營地。”在路上,托爾斯泰病了,在阿斯塔波沃車站,他不得不臥床休息。他就是在那兒逝世的。在彌留的床上,他哭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不幸的人們;他在抽泣中說:

地球上有無數正在受苦的人,你們為什麼全都在這裏照顧我一個人?

就這樣,它來了,這是1910年11月20日星期日,剛過早晨六點,“解脫”,它來了,如他所說:“死,降福的死”來了……

十八

戰鬥結束了,八十二載的戰鬥,這一生曾是其戰場。悲劇性的和光榮的混戰,一生的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惡習和所有的美德,都加入這場混戰。——所有的惡習中那唯一的一個,也就是謊言——他在最後的隱居之中仍不停地追殺並抨擊著。

最初,沉醉的自由,在不時被眩目的閃電照亮的暴風雨之夜中相互碰撞的激情,愛情和狂喜的危機,主的幻覺。高加索、塞瓦斯托波爾的時代,紛亂、不安的青年時代……然後,婚後最初幾年的暫時平靜。愛情、藝術、大自然的幸福,《戰爭與和平》。才華如日中天,囊括人類的全部視野和這些鬥爭的場麵,對這顆心靈而言,這些鬥爭已成過去。他主導這些鬥爭,他是它們的主宰,鬥爭已經不能滿足他。就像安德烈親王,他把目光轉向在奧斯特利茨上空閃亮的無垠天空。吸引他的正是這片天空。

有的人長著強勁的翅膀,享樂讓他們降落到人群中,他們的翅膀在這裏折斷:例如我自己。然後,他們撲打著折斷的翅膀,他們用力地躍起,他們又掉下來。翅膀將長好。我將飛上雲霄。願上帝幫助我!1879年10月28日的日記(彼揚斯托克譯本,參見《生活與作品》)。下麵的全文更加優美:

“世上有一些很不靈活,沒有翅膀的人。他們在下麵騷動著。其中一些人很強壯:例如,拿破侖。他們給人類留下可怕的印記,播下禍根,但總是貼著地麵。有些人任憑自己的翅膀長出來,慢慢地躍起,滑翔:這是僧侶。有些很輕的人很容易地飛起,落下:這是善良的理想主義者。有的人長著強勁的翅膀……有些卓絕的人,他們因為愛人類而收起翅膀,降落到人間,並教會其他人飛翔。然後,當人們不再需要他們時,他們重新飛起:這是基督。”

這些話寫於最可怕的暴風雨之中,《懺悔錄》就是這場暴風雨的回憶和反映。托爾斯泰再一次被拋回地麵,翅膀被折斷。但是他一直堅持著。他重新開始。瞧,他現在揮動著巨大的雙翅,一隻是理智,另一隻是信仰,翱翔在“無垠的”深邃的天空。但他沒有找到他尋求的寧靜。天穹並不在我們身外,而在我們心中。托爾斯泰在這裏吹起激情的風暴。在這一點上,他不同於過修道生活的使徒。他把傾注在生活中的同樣一種熱情傾注在修道生活中。他總是以戀人的猛烈擁抱生活。他“狂戀生活”。他“陶醉生活”。他的生活不能沒有這種醉意。“我們隻有陶醉在生活中才能夠生活。”(《懺悔錄》,1879年)

“我狂戀生活……這是夏季,美妙的季節。今年,我鬥爭了很長時間;但是,大自然的美戰勝了我。我為活著高興。”(1880年7月,寫給費特的書信)這些話寫於宗教危機最嚴重的時刻。同時陶醉在幸福和痛苦中。陶醉在死亡和永生中。1865年10月的日記。“死亡的想法……”“我希望,我愛永生。”他放棄個人生活隻是對永生的狂熱激情的呼喚。不,他達到的平靜,他祈求的心靈的平靜不是死亡的平靜。這是在無限空間中轉動的這些正在燃燒的天體的平靜。在他身上,憤怒是平靜的。“我陶醉在憤慨的、沸騰的怒火裏,我喜愛怒火,且在我感覺到怒火時,我甚至去刺激它,因為平靜地在我心中湧動的它,至少讓我有一段特別鬆弛的時間,給我肉體和精神上的所有活力。”(《聶赫留朵夫親王日記》,《琉森》,1857年)平靜是熾熱的。信仰賦予他新的武器,以便他堅定不移地重新投入戰鬥,他從第一批作品開始,就不停地向現代社會的種種謊言開戰。他不再滿足於小說的幾個人物類型,他攻擊所有的大偶像:宗教的、國家的、科學的、藝術的、自由黨的、社會黨的、平民教育的、慈善事業的、和平主義者關於在倫敦召開的1891年世界和平大會,有關“戰爭”的文章是對相信國家之間的仲裁的和平主義者的嚴厲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