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五十七(3 / 3)

伸,字大直,第進士。大中二年,以右補闕為史館修撰,轉駕部郎中,知製誥。白敏中領邠寧節度,表伸自副,加右庶子。入知戶部侍郎。九年,為翰林學士,進承旨。十年,改兵部侍郎,判戶部。

宣宗雅信愛伸,每見必谘天下得失。伸言:“比爵賞稍易,人且偷。”帝愕然曰:“偷則亂矣。”伸曰:“否,非遽亂,但人有覬心,亂由是生。”帝嗟歎,伸三起三留,曰:“它日不複獨對卿矣。”伸不諭。未幾,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逾四月,解戶部,加中書侍郎。懿宗即位,兼刑部尚書,監修國史。鹹通二年,出為河中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徙宣武。俄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七年,用為華州刺史。再遷太子太傅,表乞骸骨,以本官致仕。卒,贈太尉。

偕以父任,曆右拾遺、史館修撰,轉補闕、主客郎中。初,柳芳作《唐曆》,大曆以後闕而不錄,宣宗詔崔龜從、韋澳、李荀、張彥遠及偕等分年撰次,盡元和以續雲。累遷太常少卿。大中八年,與盧耽、牛叢、王渢、盧告撰次《文宗實錄》。蔣氏世禪儒,唯伸及係子兆能以辭章取進士第,然不為文士所多。三世踵修國史,世稱良筆,鹹雲“蔣氏日曆”,天下多藏焉。

柳芳,字仲敷,蒲州河東人。開元末,擢進士第,由永寧尉直史館。肅宗詔芳與韋述綴輯吳兢所次國史,會述死,芳緒成之,興高祖,訖乾元,凡百三十篇。敘天寶後事,棄取不倫,史官病之。上元中,坐事徙黔中。後曆左金吾衛騎曹參軍、史館修撰。然芳篤誌論著,不少選忘厭。承寇亂史籍淪缺。芳始謫時,高力士亦貶巫州,因從力士質開元、天寶及禁中事,具識本末。時國史已送官,不可追刊,乃推衍義類,仿編年法,為《唐曆》四十篇,頗有異聞。然不立褒貶義例,為諸儒譏訕。改右司郎中、集賢殿學士,卒。

子登、冕。

登,字成伯。淹貫群書,年六十餘,始仕宦。元和初,為大理少卿,與許孟容等刊正敕格。以病改右散騎常侍,致仕。卒,年九十餘,贈工部尚書。

子璟,字德輝。寶曆初,第進士、宏詞,三遷監察禦史。時郊廟告祭,吏部以雜品攝上公。璟據開元、元和詔書,太尉以宰相攝事,司空、司徒以仆射、尚書、師、傅攝,餘司不及差限,請如舊製,從之。累遷吏部員外郎。文宗開成初,為翰林學士。初,芳永泰中按宗正牒,斷自武德,以昭穆係承撰《永泰新譜》二十篇。璟因召對,帝歎《新譜》詳悉,詔璟攟摭永泰後事綴成之。複為十篇,戶部供筆劄稟料。遷中書舍人。武宗立,轉禮部侍郎。璟為人寬信,好接士,稱人之長,遊其門者它日皆顯於世。會昌二年,再主貢部,坐其子招賄,貶信州司馬,終郴州刺史。

冕,字敬叔。博學富文辭,且世史官,父子並居集賢院。曆右補闕、史館修撰。坐善劉晏,貶巴州司戶參軍。還為太常博士。昭德王皇後崩,冕與張薦議皇太子宜依晉魏卒哭除服,左補闕穆質請依禮期而除,冕議見用。德宗既親郊,重慎祠事,動稽典禮。冕以吏部郎中攝太常博士,與薦及司封郎中徐岱、倉部郎中陸質修飭儀矩。帝疑郊廟每升輒去劍履及象劍尺寸、祝語輕重,冕據禮以對,本末詳明,天子嘉異。

久之,以論議勁切,執政不善,出為婺州刺史。十三年,兼禦史中丞、福建觀察使。自以久疏斥,又性躁狷,不能無恨,乃上表乞代,且推明朝覲之意,曰:“臣竊感《江漢》朝宗之誼,《鹿鳴》君臣之宴,頌聲之作,王道本始。國家自兵興,不遑議禮,方牧未朝,宴樂久缺。臣限一切之製,例無朝集,目不睹朝廷之禮,耳不聞宗廟之樂,足不踐軒墀之地,十有二年於茲矣。夫朝會,禮之本也。唐、虞之製,群後四朝,以明黜陟。商、周之盛,五歲一見,以考製度。漢法,三載上計,以會課最。聖唐稽古,天下朝集,三考一見,皆以十月上計京師,十一月禮見,會尚書省應考績事,元日陳貢棐,集於考堂,唱其考第,進賢以興善,簡不肖以黜惡。自安史亂常,始有專地;四方多故,始有不朝;戎臣恃險,或不悔過。臣忝牧圉之寄,憤不朝之臣,思一入覲,率先天下,使君臣之義,親而不疏;朝覲之禮,廢而複舉。誠恐負薪,溘先朝露,覲禮不展,臣之憂也。比聞諸將帥亡歿者眾,臣自憚何德以堪久長。鄉國,人情之不忘也;闕庭,臣子所戀也;朝覲,國家大禮也。三者,臣之大願。”表累上,其辭哀切,德宗許還。會冕奏閩中本南朝畜牧地,可息羊馬,置牧區於東越,名萬安監,又置五區於泉州,悉索部內馬驢牛羊合萬餘遊畜之。不經時,死耗略盡,複調充之,民間怨苦。坐政無狀,代還。卒,贈工部尚書。

沈既濟,蘇州吳人。經學該明。吏部侍郎楊炎雅善之,既執政,薦既濟有良史才,召拜左拾遣、史館修撰。

初,吳兢撰國史,為《則天本紀》,次高宗下。既濟奏議,以為:“則天皇後進以強有,退非德讓,史臣追書,當稱為太後,不宜曰上。中宗雖降居籓邸,而體元繼代,本吾君也,宜稱皇帝,不宜曰廬陵王。睿宗在景龍前,天命未集,假臨大寶,於誼無名,宜曰相王,未容曰帝。且則天改周正朔,立七廟,天命革矣。今以周廁唐,列為帝紀,考於《禮經》,是謂亂名。中宗嗣位在太後前,而敘年製紀反居其下,方之躋僖公,是謂不智。昔漢高後稱製,獨有王諸呂為負漢約,無遷鼎革命事,時孝惠已歿,子非劉氏,不紀呂後,尚誰與哉?議者猶謂不可。況中宗以始年即位,季年複祚,雖尊名中奪,而天命未改,足以首事表年,何所拘閡而列為二紀?魯昭公之出,《春秋》歲書其居曰:‘公在乾侯。’君在,雖失位,不敢廢也。請省《天後紀》合《中宗紀》,每歲首,必書孝和在所以統之,曰:‘皇帝在房陵,太後行其事,改某製。’紀稱中宗而事述太後,名不失正,禮不違常矣。夫正名所以尊王室,書法所以觀後嗣。且太後遺製,自去帝號,及孝和上諡,開元冊命,而後之名不易。今祔陵配廟,皆以後禮,而獨承統於帝,是有司不時正,失先旨。若後姓氏名諱、才藝智略、崩葬日月,宜入皇後傳,題其篇曰《則天順聖武皇後》雲。”議不行。

德宗立,銳於治。建中二年,詔中書、門下兩省,分置待詔官三十,以見官、故官若同正、試、攝九品以上者,視品給俸,至稟餼、幹力、什器、館宇悉有差;權公錢收子,贍用度。既濟諫曰:“今日之治,患在官煩,不患員少;患不問,不患無人。兩省官自常侍、諫議、補闕、拾遺四十員,日止兩人待對,缺員二十一員未補。若謂見官不足與議,則當更選其人。若廣聰明以收淹滯,先補其缺,何事官外置官?夫置錢取息,有司之權製,非經治法。今置員三十,大抵費月不減百萬,以息準本,須二千萬得息百萬,配戶二百,又當複除其家,且得入流,所損尤甚。今關輔大病,皆言百司息錢毀室破產,積府縣,未有以革。臣計天下財賦耗斁大者唯二事:一兵資,二官俸。自它費十不當二者一。所以黎人重困,杼軸空虛。何則?四方形勢,兵未可去,資費雖廣,不獲已為之。又益以閑官冗食,其弊奈何?藉舊而置猶可,若之何加焉?”事遂寢。

炎得罪,既濟坐貶處州司戶參軍。後入朝,位禮部員外郎。卒。撰《建中實錄》,時稱其能。

子傳師。傳師,字子言。材行有餘,能治《春秋》,工書,有楷法。少為杜佑所器。貞元末,舉進士。時給事中許孟容、禮部侍郎權德輿樂挽轂士,號“權、許”。德輿稱之於孟容,孟容曰:“我故人子,盍不過我?”傳師往見,謝曰:“聞之丈人,脫中第,則累公舉矣,故不敢進。。”孟容曰:“如子,可使我急賢詣子,不可使子因舊見我。”遂擢第。德輿門生七十人,推為顏子。

複登製科,授太子校書郎,以鄠尉直史館,轉右拾遺、左補闕、史館修撰,遷司門員外郎,知製誥。召入翰林為學士,改中書舍人。翰林缺承旨,次當傳師,穆宗欲麵命,辭曰:“學士、院長參天子密議,次為宰相,臣自知必不能,願治人一方,為陛下長養之。”因稱疾出。帝遣中使敦召。李德裕素與善,開曉諄切,終不出。遂以本官兼史職。俄出為湖南觀察使。

方傳師與修《憲宗實錄》,未成,監修杜元穎因建言:“張說、令狐峘在外官論次國書,今槁史殘課,請付傳師即官下成之。”詔可。

寶曆二年,入拜尚書右丞。複出江西觀察使,徙宣州。傳師於吏治明,吏不敢罔。慎重刑法,每斷獄,召幕府平處,輕重盡合乃論決。嚐擇邸吏尹倫,遲魯不及事,官屬屢白易之,傳師曰:“始吾出長安,誡倫曰:‘可闕事,不可多事。’倫如是足矣。”故所蒞以廉靖聞。入為吏部侍郎,卒,年五十九,贈尚書。

傳師性夷粹無競,更二鎮十年,無書賄入權家。初拜官,宰相欲以姻私托幕府者,傳師固拒曰:“誠爾,願罷所授。”故其僚佐如李景讓、蕭寘、杜牧,極當時選雲。治家不威嚴,閨門自化。兄弟子姓,屬無親疏,衣服飲食如一。問餉姻家故人,帑無儲錢,鬻宅以葬。

子詢,字誠之,亦能文辭,會昌初第進士,補渭南尉。累遷中書舍人,出為浙東觀察使,除戶部侍郎,判度支。鹹通四年,為昭義節度使,治尚簡易,人皆便安。奴私侍兒,詢將戮之,奴懼,結牙將為亂,夜攻詢,滅其家。贈兵部尚書、左散騎常侍。劉潼代為節度,馳至,刳奴心,祭其靈坐。

讚曰:唐興,史官秉筆眾矣。然垂三百年,業巨事叢,簡策挐繁,其間巨盜再興,圖典焚逸,大中以後,史錄不存。雖論著之人,隨世裒掇,而疏舛殘餘,本末顛倒。故聖主賢臣,叛人佞子,善惡汩汩,有所未盡,可為永愾者矣。又舊史之文,猥釀不綱,淺則入俚,簡則及漏。寧當時儒者有所諱而不得騁耶?或因淺仍俗不足於文也?亦有待於後取當而行遠耶?何知幾以來,工訶古人而拙於用己歟!自韓愈為《順宗實錄》,議者閧然不息,卒竄定無完篇,乃知為史者亦難言之。遊、夏不能措辭於《春秋》,果可信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