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七十(3 / 3)

先是,嚴郢為京兆尹,不附炎,炎諷禦史張著劾之,罷兼禦史中丞。源休與郢不善,自流人擢休為京兆少尹,令伺郢過。休反與郢善,炎怒。會張光晟謀殺回紇酋帥,乃使休使回紇。郢坐度田不實,下除大理卿。至是炎罷,其子弘業賕賂狼藉,故杞引郢為禦史大夫按之,並得它過。惠伯為河南尹時,嚐市炎第為官廨。禦史劾炎宰相抑吏市私第,貴取其直。杞召大理正田晉評罪,晉曰:“宰相於庶官比監臨,計羨利,罪奪官。”杞怒,謫晉衡州司馬。於是當監主自盜,罪絞。開元時,蕭嵩嚐度曲江南,欲立私廟,以為天子臨幸處乃止,後炎複取以立廟。飛語雲:“地有王氣,故炎取之。”帝聞,震怒,會獄具,詔三司同覆,貶崖州司馬同正。未至百裏,賜死,年五十五。貶惠伯多田尉,亦殺之。

初,炎矯飭誌節,頗得名。既傅會元載抵罪,俄而得政,然忮害根中,不能自止。眥睚必讎,果於用私,終以此及禍。自道州還也,家人以綠袍木簡棄之,炎止曰:“吾嶺上一逐吏,超登上台,可常哉?且有非常之福,必有非常之禍,安可棄是乎?”及貶,還所服。久之,詔複其官,諡肅湣,左丞孔駁之,更曰平厲。

庾準者,常州人。無學術,以柔媚自進,得幸於王縉,驟至中書舍人,時流嗤薄之。再遷尚書右丞。縉得罪,出為汝州刺史。複入為司農卿。又善炎,故炎使節度荊南;晏已誣死,引為尚書左丞。建中三年卒,贈工部尚書。

嚴郢,字叔敖,華州華陰人。父正誨,以才吏更七郡、終江南西道采訪使。郢及進士第,補太常協律郎,守東都太廟。祿山亂,郢取神主秘於家,至德初,定洛陽,有司得以奉迎還廟,擢大理司直。呂諲鎮江陵,表為判官。方士申泰芝以術得幸肅宗,遨遊湖、衡間,以妖幻詭眾,奸贓钜萬,潭州刺史龐承鼎按治。帝不信,召還泰芝,下承鼎江陵獄。郢具言泰芝左道,帝遣中人與諲雜訊有狀,帝不為然。禦史中丞敬羽白貸泰芝,郢方入朝,亟辨之。帝怒,叱郢去。郢複曰:“承鼎劾泰芝詭遝有實,泰芝言承鼎驗左不存。今緩有罪,急無罪,臣死不敢如詔。”帝卒殺承鼎,流郢建州。泰芝後坐妖妄不道誅。代宗初,追還承鼎官,召郢為監察禦史,連署帥府司馬。郭子儀表為關內、河東副元帥府判官,遷行軍司馬。子儀鎮邠州,檄郢主留務。河中士卒不樂戍邠,多逃還。郢取渠首屍之,乃定。歲餘,召至京師,元載薦之帝,時載得罪,不見用。禦史大夫李棲筠亦薦郢,帝曰:“是元載所厚,可乎?”答曰:“如郢材力,陛下不自取,而留為奸人用邪?”即日拜河南尹、水陸運使。大曆末,進拜京兆尹。嚴明持法令,疾惡撫窮,敢誅殺,盜賊一衰,減隸官匠丁數百千人,號稱職尹。

宰相楊炎請屯田豐州,發關輔民鑿陵陽渠,郢習朔邊病利,即奏:“舊屯肥饒地,今十不墾一,水田甚廣,力不及而廢。若發二京關輔民浚豐渠營田,擾而無利。請以內苑蒔稻驗之,秦地膏腴,田上上,耕者皆畿人,月一代,功甚易,又人給錢月八千,糧不在,然有司常募不能足。合府縣共之,計一農歲錢九萬六千,米月七斛二鬥,大抵歲僦丁三百,錢二千八百八十萬,米二千一百六十斛,臣恐終歲獲不酬費。況二千裏發人出塞,而歲一代乎?又自太原轉糧以哺,私出資費倍之,是虛畿甸,事空徭也。”郢又言:“五城舊屯地至廣,請以鑿渠糧俾諸城,夏貸冬輸,取渠工布帛給田者,令據直轉穀,則關輔免調發,而諸城辟田。”炎不許,渠卒不成,棄之。

禦史台請天下斷獄一切待報,唯殺人許償死,論徒者得悉徙邊。郢言:“罪人徙邊,即流也。流有三,而一用之,誠難。且殺人外猶有十惡、偽造用符印、強光火諸盜,今一徙之,法太輕,不足禁惡。又罪抵徒,科別差殊,或毆傷、夫婦離非義絕、養男別姓、立嫡不如式、私度關、冒戶等不可悉,而與十惡同徙,即輕重不倫。又按,京師天下聚,論徒者至廣,例不覆讞,今若悉待報,有司斷決有程,月不啻五千獄,正恐牒按填委,章程紊撓。且邊及近邊犯死徒流者,若何為差?請下有司更議。”炎惡異己,陰諷禦史張著劾郢匿發民浚渠,使怨歸上。係金吾。長安中日數千人遮建福門訟郢冤,帝微知之,削兼禦史中丞。人知郢得原,皆迎拜。會秋旱,郢請蠲租稅,炎令度支禦史按覆,以不實,罷為大理卿。

炎之罷,盧杞引郢為禦史大夫,共謀炎罪。即逮捕河中觀察使趙惠伯下獄,楚掠慘棘,鍛成其罪,卒逐炎崖州,惠伯費州。天下以郢挾宰相報仇為不直。然杞用郢敗炎,內忌郢才,因按蔡廷玉事,殺禦史鄭詹,出郢為費州刺史。道逢柩殯,問之,或曰:“趙惠伯之殯。”郢內慚,忽忽歲餘卒。

竇參,字時中,刑部尚書誕四世孫。學律令,為人矜嚴悻直,果於斷。以廕累為萬年尉。同舍當夕直者,聞親疾惶遽,參為代之。會失囚,京兆按直簿劾其人,參曰:“彼以不及謁而往,參當坐。”乃貶江夏尉,人皆義之。遷奉先尉。男子曹芬兄弟隸北軍,醉暴其妹,父救不止,恚赴井死。參當兄弟重辟,眾請俟免喪,參曰:“父繇子死,若以喪延,是殺父不坐。”皆榜殺之,一縣畏伏。

進大理司直,按江淮獄揚州,節度使陳少遊偃蹇不郊迎,遣軍吏致問,參厲辭譙讓,少遊慚,往謁參,參不顧即去。婺州刺史鄧珽盜贓八千緡,宰相右珽,欲免輸其財,詔百官集尚書省議,多希意為助,參獨持法,卒輸入之。遷監察禦史。湖南判官馬彝發部令贓千萬,令之子因權幸誣奏彝,參往按,直其侵衊。彝後佐曹王皋,以幹直聞者也。

入為禦史中丞,舉劾無所回忌。德宗數召見,語天下事,或決大議,帝器之。然多與宰相駁異,數為排卻,卒無以傷。參由是無所憚,或率情製事矣。時定百官班稟,參嚐為大理司直,故多其入,使在丞上。惡詹事李昇,抑其班在諸府少尹下。中外稍惡其專。

進兼戶部侍郎。民家生豕二首四足,有司欲以聞,參曰:“此乃豕禍。”屏不奏。陳少遊死,子請襲封,參大署省門曰:“少遊位將相,以艱危易節,上含垢不忍發,其息容得傳襲邪?”神策將軍孟華戰有功,或誣以反,龍武將軍李建玉陷吐蕃自拔歸,部曲告與虜通,皆論死。參悉治出之,人始屬望。

俄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領度支、鹽鐵使。每延英對,它相罷,參必留,以度支為言,實專政也。然參無學術,不能稽古立事,惟樹親黨,多所冋察,四方畏之。於是淄青李納厚饋參,外示嚴畏,實賂帝親近為間,故左右爭毀短之。

申,其族子也,為給事中,參親愛,每除吏多訪申,申因得招賂,漏禁密語,故申所至,人目為“喜鵲”。帝聞,以戒參,且曰:“是必為累,不如斥之。”參以情訴曰:“臣無強子姓,申雖疏屬,無它惡。”帝曰:“而雖自保,如外言何?”參固陳丐。

初,陸贄與參不平,吳通玄兄弟皆在翰林,與贄軒輊不得,申舅嗣虢王則之與通微等善,遂共譖贄。帝得其奸,逐申為道州司馬。不浹日,貶參郴州別駕。宣武劉士寧餉參絹五千,湖南觀察使李巽故與參隙,以狀聞,又中人為之驗左,帝大怒,以為外交戎臣,欲殺參。贄雖怨,然亦以殺之太重,乃貶驩州司馬,逐其息景伯於泉州,女尼於郴州,沒入貲產奴婢。帝又欲殺申、則之及屬人榮,贄固爭:“法有首從,首原則從減。榮與參雖善,然初無邪僻,數激憤有直言,晚頗疏忌,請貶榮遠官,申、則之除名流嶺南。”詔可。時宦侍謗沮不已,參竟賜死於邕州,年六十。而杖殺申,免榮死,諸竇並逐雲。

吳通玄者,海州人,與弟通微皆博學善文章。父道瓘,以道士詔授太子諸王經,故通玄等皆得侍太子遊,太子待之甚善。始,通玄舉神童,補秘書正字。又擢文辭清麗科,調同州司戶參軍。德宗立,弟兄踵召為翰林學士。頃之,通微遷職方郎中,通玄起居舍人,並知製誥。凡帝有撰述,非通玄筆未嚐慊。

與陸贄、吉中孚、韋執誼並位。贄文高有謀,特為帝器遇,且更險難,有功。通玄等特以東宮恩舊進,昵而不禮,見贄驟擢,頗媢恨。贄自恃勁正,屢短通玄於帝前,欲斥遠之,即建言:“承平時,工藝書畫之冗,皆待詔翰林而無學士,至德以來,命集賢學士入禁中草書詔,待進止於翰林院,因以名官。今四方無事,製書職分宜歸中書舍人,請罷學士。”帝不許。通玄怨日結,謀奪其內職。會贄權知兵部侍郎,主貢舉,乃命為真。貞元十年,通玄拜諫議大夫,自以久次,當得中書舍人,大怨望。贄與竇參交惡,參從子申從舅嗣虢王則之方為金吾將軍,故申介之使結通玄兄弟,共危贄。而通玄以宗室女為外婦,帝知,未及責。則之飛謗雲:“贄試進士,受賄謝。”帝惡誣構,大怒,罷參宰相,逐則之昭州司馬,通玄泉州司馬。又銜淫汙近屬事,自詰之,不敢答,賜死長城驛。贄遂相矣。

通玄死,通微白衣待罪於門,帝宥之,內懼禍,不敢行喪服。

讚曰:元載、楊炎各以才資奮,適主暗庸,故致位輔相。若其翦閹尹,城原州以謀西夏,還左藏有司,一租賦以檢製有亡,誠有取焉。然載本與輔國以利合,險刻著諸心,溪壑之欲,發乎無厭。炎牽連載勢,興醜裔,秉國維綱,返為載複讎,釋言於君,卒與妻子並誅,暴先骨,殛命於道,蓋自取之也。夫奸人多才,未始不為患,故鄷舒以俊死,而鄧析以辯亡。若兩人者,所謂多才者邪!縉言福業報應,參得君自私,無可論者。《易》稱“鼎折足,其刑剭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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