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乞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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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風竟是個殺人犯?
真可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不過,我隻是個國外遊客,郭亮是書店老板,秦柏海是退休醫院院長,莫醫生是降頭師,劉龍是個小公務員,我們隻是想聽到離奇的故事罷了,根本沒必要去舉報羅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羅風也是受害者,他並非喪心病狂的殺人惡魔。
看到我們的反應後,羅風倒也很識趣地提出,這頓飯的餐費將由他來買單,又給我們加了好幾道價格不菲的海鮮菜品。
飯菜很快就上桌了。平心而論,羅風的手藝相當好,他甚至做了幾道在那個故事裏曾出現過的菜品。當那些糊滿番茄醬的蘿卜塊滾落在盤子上時,還真的嚇了我一大跳。
這頓飯讓我吃得很是盡興,連帶著我還喝了不少甘蔗釀成的威士忌酒。
飯局結束時,已接近午夜時分了。原本郭亮提出要送我回酒店,我卻謝絕了他的好意。我隻要招輛出租車就能順利回到酒店中,這麼晚了,又何必再麻煩人家呢。
出了飯店,我與郭亮等人揮手道別,便站在街邊,等著路經此地的出租車。
東圭勒市的夜生活還是很絢爛多姿的,即使這麼晚了,街上依然有不少行人接踵而至。有涼風忽忽掠過,我忽然感到頭有些暈,看來那種甘蔗釀成的威士忌,後勁還挺不小。
我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稍稍清醒一點,這時忽然有幾個年輕的M國本地人從一旁飛快地跑了過來。當他們從我身邊跑過的時候,有個年輕人撞到了我的身上,差點把我撞倒在地上。我穩住身形,正想咒罵一聲,卻看到那幾個年輕人已經跑遠了。
拍了拍身上的灰,我隻好自認倒黴。恰好,一輛出租車亮著空載的燈,向我這邊駛來。我正要招手,卻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糟糕!我的錢包不見了。
一定是剛才那個年輕本地人撞到我的時候,偷走了我的錢包。
錢包裏有現金、信用卡。幸好護照是放在酒店保管箱裏的,信用卡又可以掛失,所以我並沒驚慌失措。但沒了現金,我怎麼才能回酒店呢?
我垂頭喪氣地摸索著衣兜,卻摸到衣兜裏有一個小紙包。哦,這是在書店裏,聽完秦柏海的故事後,他送給我作紀念的那半截粉筆。
忽然間,我想到了一個回酒店的辦法。
我拿出粉筆,蹲下身,用粉筆在地上寫了兩行字。一行是中文,一行是英文。
“錢包失竊,望好心人捐助車費7美金,並留下地址。日後定將等額歸還。”
剛寫好不到一分鍾,就有一個男人走到了我麵前,看著這兩行字,臉上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這是個二十七八歲的華裔男子,衣衫襤褸,臉上胡子拉碴的,掛著黑眼圈,眼中遍布血絲,一副落拓的模樣。他看著我,不懷好意地說道:“兄弟,這一招,我早就用過了。”
嗬,這家夥一定是個乞丐吧。很顯然,他把我看成是他的同行了。
我隻好聳聳肩膀,說:“我沒騙你,我真的剛被偷了錢包。對了,我還帶著一個包,包裏有十多本小說,是早些時候在郭亮的書店裏買來的,其中一本的扉頁上,還印著我的照片。
我趕緊找出那本書,翻到扉頁,給這個乞丐看了一眼。
乞丐看到扉頁上的照片後,又仔細看了看我,終於明白了我確實不是騙子。
接著,他從破爛的衣服口袋中,摸出了幾枚硬幣,扔在我腳下,說:“這是7美金,地址就不用留了。助人為快樂之本,嗬嗬。”
居然還能遇到這麼好心的乞丐,我可不能讓他白白送我7美金。於是我拿出一本書,簽上自己的名字,遞給了他,說:“送你一本書吧,算我感謝你。”
乞丐接過書,瞄了一眼內容簡介後,眼神忽然變得古怪了起來。他盯著我的臉,問:“你是寫偵探小說的?”
我點了點頭。乞丐繼續說道:“那你能把我的故事寫出來嗎?我所經曆的故事,比許多書上的故事都離奇多了。”
呃,M國真是個奇怪的地方,怎麼到處都能遇到有著奇特經曆的人呢?
看來這次M國之行,果然沒來錯。
“對了,請問你尊姓大名?”聽故事前,我首先問道。
乞丐昂首答道:“我叫王富貴。”
嗬,名字挺富貴的,但他卻是個乞丐。
乞丐的故事:惡丐
1
M國的雨季今年提前了十來天,天陰沉沉的,但雨點卻沒落下來。我拎著一隻公文包,來到東圭勒市的一家鏡子鋪前,瞄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現在我穿著一套合身的便宜西裝,褲子雖然沾染了泥點,但卻熨得很平整。我的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乍看上去,我與州府寫字間裏的白領沒有任何區別。
我滿意地吹了一聲口哨後,從褲兜裏摸出一支裹在塑料紙裏的粉筆,蹲了下來。十多秒之後,在我麵前的水泥地上,多了一行分別用中英文書寫的粉筆字:
“出差到東圭勒,錢包被竊,請好心人支援車費7美金,回州府後定將等額歸還。”
隻過了幾分鍾,就有一位好心的華裔孕婦,掏出7美金交給我,並留下了地址姓名。我擦掉麵前的粉筆字,揣好錢,連聲道謝。待這位孕婦走遠後,我換了個地方,繼續蹲下,拿粉筆在地麵上又用中英文寫了一行字,依然和剛才所寫的一模一樣。
說到這裏,各位應該知道我是做什麼行當了吧。不錯,我是個乞丐。我叫王富貴,卻沒有什麼富貴命。我一直認為,要做一個新型現代乞丐,不僅要將路人泛濫的同情心利用到極致,還必須擁有一定心理學、人際關係學知識。比如說剛才我在地上寫的那些字,特別是7美金這個數字,是很有學問的。
從數學上來講,7是一個最孤獨的數字。有一道數學題是這麼問的,把1到10十個數字分成兩組,每組所有數字相乘,二者的乘積是否相等。答案是:不可能。因為其中一組裏有7,乘積是7
的倍數。而另一組裏沒7,乘積就不可能是7的倍數。所以說,隻有7是最孤獨的。
當路人看到7美金這個數字後,會在潛意識中認為我是個孤獨的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無法得到任何援助,於是同情心便會泛濫。另外,7美金正好是從東圭勒市到州府的車資,這也更能讓有心幫我的人相信我的說法。
事實證明,這一切很有效。剛才那位華裔孕婦給我的錢,已經是今天上午我收獲的第六個7美金了。
現在我蹲在東圭勒的醫院外,隻要再得到7美金,我就會結束一天的工作。我每天隻打算乞討7個7美金。因為對於一向孤獨的我來說,7就是我的幸運數字。
很幸運,我看到一個大腹便便的M國當地男人走到我麵前,看了看地上的粉筆字,立刻就掏出了7美金,扔在地上。我拿出紙筆,請他留下地址。當然,我不打算日後歸還這7美金,我隻是想讓這個男人相信我所說的都是真的。
但這個男人卻沒拾起紙筆,他看著我,說了一句話:“甘蔗攤、教堂、長途班車站、青年旅社、酒吧、鏡子鋪,現在又是醫院外。小子,你生意不錯呀。”
我吃了一驚,抬起頭,才看到這個男人手裏竟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副明晃晃的鋼製手銬。
“我是東圭勒警局的孟波警官,現在我懷疑你涉嫌詐騙,你被鋪了。”
2
在M國,如果穿得衣衫襤褸,或是缺胳膊少腿,拿個破碗在街上乞討,並不是不允許的。但像我這樣乞討,就有問題了。拿孟波警官的話來說,我虛構了一段經曆,並依靠這段經曆從好心人那裏獲取錢財,這與詐騙沒有任何區別,行為甚至更為惡劣——因為我利用的,是別人的同情心。
所以,巡回法庭判處我三個月監禁,即日被送入位於山中小鎮伊丹瓦附近的瓦古伊監獄中。宣判的那天,正好是那個月的7號。嗬,我的幸運日。而我被關入的牢房,也正好就是瓦古伊監獄的7號牢房。
還好,這間牢房裏的犯人人數不是7,否則我一定會更改自己的幸運數字。
大概這間牢房是為輕罪犯人準備的,不僅沒住幾個囚犯,牢房裏還有一扇窗戶,窗欞上安裝了密密匝匝的鐵柵欄。透過鐵柵欄,我能看到滿天的烏雲。看到窗戶後,我就暗暗猜想,如果手裏有一根撬棒,就能撬開鐵柵欄。可惜,即使撬開了鐵柵欄,我也無法逃脫,因為牢房窗戶在離地二十多米的地方,跳下去肯定會死的。
牢房裏,除了我之外,隻有兩個住客。一個老頭,一個小男孩。老頭六十多歲,長得獐頭鼠目,還駝背,穿了件花花綠綠的破衣裳。小男孩十二三歲,麵相木訥,神情迷茫,嘴裏流著口水,眼斜貌醜,一看就不招人待見。這兩個囚犯,都是M國本地人,他們的臉都很髒,髒得甚至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老頭看到我後,眼珠滴溜溜轉了兩圈,問我:“先生怎麼稱呼?又是怎麼進來的?”
“我叫王富貴,華人。”我答道。隨後我介紹了一下自己被關進牢房的前因後果。
這個老頭告訴我,他叫易迪力,那個醜男孩叫拉古,是他的孫子。他們和我一樣,也被判了三個月監禁,但進來的原因,就比我更冤了。
這倆人竟與我是同行,他們也是乞丐。
易迪力的兒子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孫子拉古有些輕度弱智,易迪力獨力拉扯著拉古,靠街邊乞討為生。一周前雨季剛來臨的時候,他們來到州府行乞,卻因為不認識路,誤打誤撞在州府的政府大廈外坐地乞討。那天卻正好遇到有國外元首造訪,隨行記者拍下了拉古流著口水行乞的照片,於是州政府認為易迪力與拉古嚴重損害了M國國家形象,並將他們投入了瓦古伊監獄中,判處三個月監禁。
聽完易迪力的介紹後,我不禁同情地說:“你們真是太不走運了,現在你們一定覺得很委屈吧?”
沒想到易迪力卻笑了笑,說:“被關進監獄裏,也不是什麼壞事,最起碼可以讓我們躲過M國為期三個月的雨季。”盡管M國地處東南亞,但在雨季中蚊蟲肆虐,缺醫少藥的乞丐更是容易罹患瘧疾,所以他們被關入監獄,倒也省了不少事。易迪力甚至神秘兮兮地對我說,他每年雨季來臨的時候,都會故意犯點輕罪,帶著拉古到監獄裏避上三個月。
正當我們聊得起勁的時候,忽然從牢房鐵門外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片刻之後,鐵門開了,門外走入一個身著製服的胖警察,正是那天在東圭勒市逮捕了我的孟波警官。在他手裏,還拎著一台數碼相機。
孟波警官一走進牢房,便幸災樂禍地對我和易迪力、瓦古說:“現在,我得為你們拍幾張照片,並刊登在全M國最大的報紙上。哼哼,我得用你們的照片去警醒M國境內的其他乞丐,即使行乞,也一定要講究職業道德。不該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該做的事不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