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活一個8(2 / 3)

我的計劃是,明天中午到了青梭雅鎮後,先把卡普先生的業務做完,然後在晚飯的時間給鄭粵生打電話,以很驚慌的口氣對他說,我在來青梭雅的路上出了車禍,開車撞傷了人,正被受傷者的家屬軟禁,必須拿出一筆錢給那些人,才能順利脫身。我會請求他給我的卡上打來這筆錢。

這套“猜猜我是誰”的把戲,其實是一個很拙劣的騙局,但我卻很有把握能成功騙到錢。

因為在M國的華人素來團結一心,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天下華人是一家”嘛。

而且M國的本地人民風剽悍,青梭雅又是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出了什麼事,本地人都是自己解決,很少找警察的。我所編造的橋段,在現實生活中也確實常常發生。

我之所以會在青梭雅鎮尋找受害人,是有特別原因的。以前我曾經有過一次失敗的經驗,就是在幾乎快要騙到錢的時候,對方心生懷疑,問我在電話裏所稱的地點,此刻是什麼天氣,以及附近有什麼顯著的建築物。我一時回答不起,所以對方立刻掛斷了電話,再不與我聯係。

從此之後,每當我設局時,都會親自去一趟被騙者所在的地方,了解相關的地名以及天氣狀況。成功在於細節,這些細節有助於讓我的目標完全打消對我的懷疑。

4

第二天天一亮,我便拎著一隻皮箱,在東圭勒車站上了一輛開往青梭雅鎮的長途汽車。

雖然這是一輛早班車,但車上已坐滿了人。我身邊是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膚色白皙,應該不是本地人。他一上車就拿出一份卷宗,查閱著裏麵的資料。我瞄了一眼,看到這卷宗是一份法律文書。我猜這個人大概是個年輕的律師吧。

自從做了騙子這一行,我就是個獨行客,所以我也懶得去關心別人的事,自顧自閉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很快就睡著了。上車前,我問過司機,從東圭勒到青梭雅,共需四小時車程。所以我給手機定了時,將在三小時後震動驚醒我。

三小時後,我醒了過來,扭過頭望向窗外。此刻長途汽車正經過一處山口前的小鎮,這個小鎮叫魯邦鎮。長途汽車在魯邦鎮加好油後,繼續前行,二十分鍾後,又來到另一個叫孟瓦克的小鎮。這個小鎮的鎮扣有個小銀行,幾個光著上身的男人蹲在銀行外打著撲克。我記下小鎮的名字後,正準備繼續閉目養神時,卻發現身邊這個穿著西裝的年輕律師突然渾身顫抖了起來,就像發瘧疾一般打著擺子。

M國是一個東南亞國家,在偏僻的地區,瘧疾正是最流行的傳染病,所以我關切地向律師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謝天謝地,律師立刻停止了顫栗,看來他並沒得瘧疾。但他的瞳孔卻驟然緊縮,眼中寫滿了恐懼。而長途汽車已經駛出了孟瓦克鎮,繼續在塵土飛揚的盤山公路上逶迤前行著。

過了很久,年輕的律師才讓心緒平定了下來,他遞給了我一張名片,他叫林鴻飛,是在M國出生的第二代華人,目前正在州府的一家律師樓中見習。他的中文不是很流利,所以我幹脆和他用M國當地的語言交流了起來。

我問:“林先生,你剛才這麼恐懼,是因為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默然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剛才忽然預感,這一次我到青梭雅鎮去,有可能凶多吉少……”

5

雖然我是個騙子,但我卻並不是個壞人,所以我很關切地詢問林鴻飛究竟出了什麼事。林鴻飛以略帶恐懼的聲音,對我說:“這一次我到青梭雅鎮,是為了送一份法律文書……”

林鴻飛所在的律師樓三個月前接了一單CASE,為一樁商業欺詐案的原告方做代理。法院已經立案,即將開庭審理,但卻一直苦於聯係不到被告方,所以隻能由律師樓代為轉送法庭傳票。

經過秘密調查,律師樓方麵發現被告最近曾在山中小鎮青梭雅出沒過,於是上周派了一個叫曼哈的見習律師,偽裝成快遞公司職員前往青梭雅鎮,把傳票送到被告的手中——隻要被告在快遞的投遞回執上簽了字,就能證明他收到了傳票,知道有開庭這麼一件事。至於被告到時候是否出席,律師樓根本不在乎,反正法庭可以采取缺席審判的形式進行審理。

但令人奇怪的是,曼哈到達青梭雅鎮後,電話突然打不通了。正好,曼哈的妻子跑到律師樓來大鬧了一番,說她老公在外麵找了情人,現在杳無音訊,一定是和情人私奔了。

曼哈妻子的話讓律師樓老板很鬱悶,如果曼哈真借著去青梭雅鎮出差的機會,帶著情人私奔去了,那封裝有傳票的特快專遞自然就送不到被告的手裏。所以老板隻好派出另一個見習律師重新送一份傳票過去。而這個見習律師,就是林鴻飛。

剛才林鴻飛之所以會恐懼,是因為在孟瓦克鎮的銀行外,他看到幾個赤裸上身的年輕人正打著撲克,而其中一個年輕人,腳上踏著一雙白皮鞋,皮鞋有些髒了,鞋後跟還有幾處呈W形狀的裂口。

林鴻飛一眼就認出,那雙鞋是曼哈的。鞋後跟那處裂口,正是他不小心踩到曼哈的腳後造成的,他還因為這事,賠了20美金給曼哈。

既然曼哈的鞋子出現在了這裏,就說明他的確來過這個地方。但為什麼他的電話打不通了?而且鞋子又出現在別人的腳上?難道說,他遇到了意外?

如果曼哈真遇到了意外,是誰害了他?是那幾個赤裸上身打牌的年輕人,還是那個接收傳票的被告?

如果是被告害了曼哈,而現在林鴻飛正是接替曼哈的工作來到了青梭雅鎮,他會不會也遇到太陽的遭遇呢?

所以當他看到那幾個玩牌的年輕人後,林鴻飛不由自主渾身顫抖了起來。他對我說:“我不想再去送傳票了,哪怕被律師樓開除,我也無所謂。”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搵食不易,現在的大學畢業生要想找份合適的工作非常艱難,你可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工作啊。”

“可是,我又能怎麼做呢?如果曼哈被那被告殺死了,我這不是去自投羅網嗎?”

我笑了笑,說:“或許我有辦法幫你的忙。”別忘了,我最擅長的本事就是騙人。

“真的嗎?”林鴻飛的眼中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其實我的辦法很簡單,反正林鴻飛的老板沒見過被告,也沒見過被告的簽名。隻要專遞的投遞回執上有被告的名字,他就會以為林鴻飛曾經把傳票親手送到了被告手中。我要做的事,就是在快遞的袋子上留下那個被告的名字。不過這麼做也是有風險的,萬一被告知道了開庭的事,堅稱投遞回執上的簽字是假的,那就糟糕了。

不過從林鴻飛的話裏,我也能聽出那個被告並不是什麼好東西。要栽贓,就栽得徹底一點。隻要隨後拍下一張林鴻飛與被告在青梭雅鎮的合影,就能證明他們確實見過麵。

我從衣兜裏摸出一支鋼筆,對林鴻飛說:“告訴我,那個被告叫什麼名字?”

林鴻飛答道:“他是一個中法混血兒,四十歲。中文名叫鄭粵生,法文名叫米歇爾蒂。”

6

我確實沒想到,那個被告就是我這次到青梭雅鎮來要見的人。出於對自己的人身安全著想,我立刻向林鴻飛詢問他們律師樓接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商業欺詐案。

林鴻飛告訴我,米歇爾蒂通常在一個偏僻的鎮子落腳後,用電話聯係商業公司,聲稱自己會以現金采購物品,品種五花八門,讓對方派人前來簽合同。然後他以武力囚禁綁架簽合同的人,脅迫對方向公司說收到了定金,當商業公司把貨物運到之後,他再用同樣的辦法讓對方在現金收據上簽字。

律師樓的客戶就是一個米歇爾蒂的受害者,他曾經報過案,但警方卻這隻能當作商業欺詐案來處理,因為米歇爾蒂做得實在太幹淨了,沒留下任何不利於他的書麵證據。律師樓方麵甚至懷疑,如果商業公司派來簽合同的人不肯合作,米歇爾蒂或許會幹脆殺人滅口,不留半點後路。

林鴻飛的話,不禁令我毛骨悚然。我很慶幸自己在路上遇到這個律師樓的青澀少年,否則隻怕我剛抵達青梭雅鎮就會遇上一連串噩夢般的遭遇。為了向他表示感謝,我必須幫助他。所以我立刻在他那份特快專遞的投遞回執上龍飛鳳舞般寫下兩個簽名,一個是法文版的米歇爾蒂,一個是中文繁體版的鄭粵生。

接下來,就該想辦法如何讓林鴻飛與米歇爾蒂合影了。

沒過多久,長途班車就抵達了青梭雅鎮。這裏果然是個偏僻的小鎮,座落在一座山穀之中,鎮裏長街兩旁的房屋大多都有著哥特式的金色尖頂與黑色的落地窗。

下車後,我一眼就看到有個赤裸上身的年輕人在車站外舉著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我的名字,他一定是米歇爾蒂派來接站的人吧。我和林鴻飛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從那年輕人身旁走過,然後來到一個偏僻的角落。隻過了片刻,車站裏就一個人也不剩了,那年輕人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連忙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又過了幾分鍾,我的手機響了。電話是米歇爾蒂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