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義氣!”趙喬治朝我的屁股踢了一腳。我卻顧不了疼痛,偷偷使勁拽了一下趙喬治的小腿。這一拽之下,趙喬治失去了重心,跌倒在我身旁。我則趕緊站了起來,用力朝趙喬治的腰間踢去。趙喬治的身體騰空而起,正好落在了詐屍的約素迪麵前。
我朝著約素迪喊道:“我把趙喬治交到了你麵前,你就趕緊報仇吧!”說完後,我撒腿就跑。當我跑到空地邊緣時,偷偷回頭望了一眼,看到約素迪已經蹲了下來,伸出手,手中握著的細鐵絲已重重地插入了趙喬治的一側太陽穴,又從另一側太陽穴刺了出來。一股鮮血從趙喬治的太陽穴中飛濺而出,弄得約素迪滿臉都是殷紅一片。
我嚇得腿都軟了,再也沒氣力再朝外逃跑。而約素迪滿意地看了一眼趙喬治的屍體,慢悠悠地站了起來,轉過身,望著我,對我說:“李記者,你就別跑了。現在我倆該商量點事了。”
說這話的時候,約素迪的聲音有點幹癟,但卻不再顯得含混不清。
而且我也聽出來了,這聲音很令我熟悉——是芒塞村醫院普密蓬醫生的聲音。
8
奇異的事發生了。
約素迪這死胖子的胸膛突然再一次裂開了,一隻幹癟的手從胸腔裏伸了出來,接著是另一隻幹癟的手。兩隻手將死胖子的胸腔掰開後,一顆頭顱從約素迪的身體裏鑽了出來,是普密蓬醫生的腦袋。
與此同時,約素迪自己的腦袋猛然坍塌,軟綿綿地耷拉在頸子上。
看著這幕令人驚訝萬分的情形,我終於明白了。約素迪根本就沒詐屍,他果然是死透了,透得不能再透。是普密蓬摘掉了約素迪的體內器官後,又剝離了體內的脂肪,然後鑽進了約素迪空無一物的胸腔裏——他把約素迪的皮披在自己的身體上,假扮成約素迪的模樣來嚇我們。
弄清楚事實的真相後,我就不再害怕了,一個幹癟老頭也不值得讓我害怕。我一個箭步,衝到普密蓬麵前,揮起拳頭就砸了過去,一邊砸,一邊叫道:“你想幹什麼?你殺死了趙喬治!”
普密蓬卻避開我的拳頭,說道:“李記者,別著急嘛。我知道約素迪的屍體是個好東西,能賣不少錢。既然你和趙專家能做這生意,我和你也能做這生意。我同樣會製作標本,而且絕對不會比趙專家做得差。”
我明白普密蓬的意思了。就算他是個靠自學《農村赤腳醫生手冊》翻譯版而成才的鄉村醫生,也同樣知道一具心髒在右的死胖子,具有多高的學術價值。
普密蓬向我坦承,他白天時無意間偷聽到我和趙喬治在皮卡車裏的對話,知道了我們的來意,於是也想從中分一杯羹。十萬美金,三個人分當然比不上兩個人分劃算,所以普密蓬決定幹掉趙喬治。他之所以沒選擇幹掉我,理由與趙喬治一樣——因為隻有我才能駕駛那輛電視台的皮卡車。
下午普密蓬取出約素迪的心髒後,發現了約素迪太陽穴處的傷口,還在住院部裏找到趙喬治丟棄的細鐵絲,就知道了約素迪其實是被謀殺的。他又在皮卡車旁偷聽我和趙喬治談話,知道我們會趕在午夜前盜走約素迪的屍體,於是他便想出一個利用約素迪屍體嚇唬我們,並用細鐵絲幹掉趙喬治的計劃。
晚上普密蓬先是進了住院部,想要鑽進約素迪的身體裏。但因為約素迪體內的脂肪實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沒辦法鑽進去,所以才用手術刀剝離出約素迪體內的脂肪,傾倒在住院部的地板上。這就是為什麼我看到地板上有這麼多淡黃色油脂的原因。
同樣因為這些剝離出來的油脂,傾倒在地板上後,掩蓋了普密蓬進屋時的足跡。所以當普密蓬披上約素迪的皮後,光著腳丫走出住院部,地板上就隻留下了一行由鐵床走向屋外的足跡。而正是這行足跡,讓我和趙喬治誤以為約素迪詐屍了。
看著趙喬治的屍體,普密蓬說:“李記者,現在我們把約素迪和趙專家的屍體,都扔到你的皮卡車上去吧。先開出村子外,找個地方藏起來,然後我們再回村參加祭祀儀式。等村裏人發現約素迪屍體不見了,我們就可以說是被東圭勒市的趙專家偷走了。到這時,我們再向約克蘇老爺子提出,開車去附近的伊丹瓦鎮報警,出村的路上再把約素迪的屍體拽上車,一走了之。”
普密蓬的這個建議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在這之前我和他素不相識,村裏人絕對想不到他會與我合謀盜走約素迪的屍體,讓他和我一起去報警,村裏人是不可能起疑心的。
於是我點了點頭,彎下腰,從趙喬治的外衣裏,摸出了他的手機。
“你這是在幹什麼?打電話?村裏沒有信號的。”普密蓬詫異地問。
我答道:“買主是趙喬治聯係的,隻有在他的手機的通話記錄裏,才能找到那個肯出十萬美金買走屍體的買主。”
9
這個買主,我很容易就從趙喬治的手機通話記錄裏找到了。自從我通知他來芒塞村拉屍體之後,他的手機裏就隻有一個撥出電話。我猜,那個買主並不會在意做生意的人換了,他隻會在乎我們能不能及時送來死胖子的屍體。隻要等我把約素迪的屍體運回東圭勒,聯係到那個買主,就能順利收到十萬美金。
我和普密蓬把趙喬治與約素迪的屍體扛上了皮卡車的車鬥裏。雖然是深夜了,但那天的月光很亮堂,普密蓬也對村外泥濘的機耕道相當熟悉,所以我們沒花多久便將車駛出了芒塞村。在普密蓬的指引下,我把車開到了村外的盤山公路上,並在一處懸崖邊停下了車。
普密蓬指著懸崖前一片茂密的草叢,說:“把約素迪的屍體藏在這裏,一定不會被過路人發現。”至於趙喬治的屍體,則被我和普密蓬直接扔下了懸崖。既然我們要偽裝成是趙喬治偷走了約素迪的屍體,那就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趙喬治已經死了。
接下來,我又開車與普密蓬一起回到了芒塞村裏。回到村裏,正是午夜時分,那鍋內髒湯總算是煲好了,村中心的空地上飄蕩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肉香。在會場坐下後,約克蘇老爺子親手給我舀了一碗湯過來,關切地問候:“李記者呀,這是約素迪的心髒,你吃了後,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我忍住心中難平的不適,拚了老命喝了一口。肉湯確實很香,幾塊燉爛的肉入口即化,順勢滑進了我的胃裏。
有村民問我,剛才去哪裏了。普密蓬立刻幫我答道,他一直和我在他家裏下國際象棋。
又有村民問,東圭勒市來的趙專家呢?給他舀了一塊約素迪的心髒,卻找不到他人了。
我連忙說:“趙專家在村醫院裏檢查約素迪的屍體,一定是工作得太認真,忘記了看時間吧。”
幾個村民連忙結伴去村醫院叫趙喬治喝湯。接下來的事,就不用我在多說了。當村民發現約素迪的屍體與趙喬治同時失蹤後,整個村裏都亂了套,約克蘇老爺子大發雷霆,而我則提出立刻開車去伊丹瓦鎮報警,並讓普密蓬與我一同出村。
我們沒有受到任何懷疑,便開車出了村。駛出機耕道後,我便與普密蓬擊掌相慶,我仿佛看到一張張美鈔正在我眼前晃動著,翻飛著,向我飄來。
隻過了半個小時,我和普密蓬就再次來到了那處懸崖旁。我們興高采烈地下了車,急不可耐地扒開草叢。約素迪那具挖空了內髒的屍體依然躺在那裏,悄無聲息地等待著我們。
沒有了內髒,也剝離了所有脂肪,所以這具死胖子也沒有原來那麼沉重了。我和普密蓬剛把死胖子扔上了皮卡車的車鬥,這時我們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汽車馬達的聲響。抬起頭,我看到一輛轎車正快速駛過懸崖,車燈閃爍著,有點讓我睜不開眼睛。
我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臉龐,裝作若無其事站在皮卡車後,想要不引起對麵來車的注意。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那輛轎車竟在我麵前停下了,車窗緩緩搖下,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車中傳了出來:“小李,你在這裏呀!你把約素迪的屍體帶回來了嗎?”
10
我怎麼都沒想到,轎車裏坐著的,竟是我在電視台節目組裏的女上司。她叫安娜,名字很俗,她的相貌也和她的名字一樣俗。在車裏的方向盤前,還坐著一個團頭大臉的富態男子,這個男人我以前從來就沒見過。
我顫抖著嘴唇,諾諾地問:“安娜姐,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安娜濃妝豔抹,坐在車裏對我說:“今天下午我就接到了芒塞村約素迪的父親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你說服他把約素迪的屍體捐獻給了醫療科研機構,還給了他一千美金,他特地打電話到台裏來感謝。台裏的老總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選題——閉塞鄉村裏的肥胖症患者因病去世後,仍然能夠移風易俗將屍體無償捐獻給醫療機構,家屬經曆了何種心態變化,一定是電視觀眾非常關心的事。老總擔心你不能獨力完成這個選題,所以派我來指導你拍攝。”她指了指車裏坐著的男人,補充了一句,“這是我的丈夫,傑克。嗬嗬,今天我正好把他拉來當司機了。”
我的頭都快大了,約克蘇老爺子沒事給台裏打什麼電話呀?這不是壞我的好事嗎?
普密蓬也快哭出聲來了,他已經明白,約克蘇捐獻兒子屍體的事,已經被電視台知道了,我們就自然不能再私下倒賣這個死胖子了。
還是我反應夠快,立刻對安娜說:“安娜姐,我們能不能不拍捐獻屍體的事?天知道為什麼,約素迪的屍體竟被那個東圭勒市的趙專家給偷走了……”看安娜臉色不太好看,我又將功折罪地說,“不過,我找到了一條更有價值的新聞線索。”
我拿出攝像機,調出今天夜裏在芒塞村裏拍攝約克蘇老爺子煲內髒湯的鏡頭,用極為聳動的聲音對安娜說道:“神秘村莊裏的古老習俗,活著的人吃掉逝者的所有內髒,向神明祈求宗族平安,這樣的新聞絕對是轟動性的!”
安娜頓時來了精神,她激動和她丈夫傑克一起下了車,站在皮卡車的駕駛室旁,和我一起看著攝像機裏拍攝的鏡頭。而我則向普密蓬遞了一個眼色,普密蓬立刻趁著夜幕,閃到了安娜與傑克的身後,從衣兜裏摸出了那截尖利的細鐵絲……
隻聽兩聲慘叫,安娜與傑克倒在了地上,瞬間之後便停止了呼吸。
普密蓬不愧是醫生,手腳很快,下手也夠狠毒,隻“刷刷”兩下,就刺穿了安娜與傑克的太陽穴。我和普密蓬把眼前這兩具屍體以及他們開來的車都拋下了懸崖,畢竟約素迪的屍體價值十萬美金,而拍下一部聳動的奇聞怪談新聞對於我們卻一文不值。
幹完這一切後,普密蓬對我說:“李記者,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幹脆我們現在就把約素迪的屍體送到買主那裏去吧。”我也讚同這個辦法,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法在城裏找個僻靜的地方慢慢製作標本。
我拿出趙喬治留下的手機,很巧,大概是因為附近有移動電話的基站,在這處懸崖邊上竟有手機信號。我撥出了那個買主的電話,短暫的靜音之後,電話接通了,卻無人接聽。與此同時,我突然聽到一陣微弱的手機鈴聲正從懸崖下麵傳了上來。
我下意識地掛斷了電話,懸崖下的手機鈴聲也立刻也消失了。我與普密蓬麵麵相覷了幾秒後,我發了瘋似的揪著自己的頭發,我回憶起,以前安娜給我說過,她老公是東圭勒市醫學院裏的副校長,主管采購教學用具。
“靠!”我朝普密蓬大罵了一聲,“我們剛剛殺死了約素迪屍體的買主,還扔下了懸崖……”
11
我和普密蓬垂頭喪氣地站在懸崖邊,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既然約克蘇老爺子能給電視台打電話,約素迪屍體失蹤後,為什麼他沒有直接打電話報警呢?”
普密蓬攤開手,說:“約素迪生病的事,自從在你們電視台裏播出後,他家得到了不少好心人彙來的善款。約克蘇老爺子拿這筆善款,在家裏安裝了一部座機。座機是才安裝好的,大概他一時糊塗忘記了吧……”
可是,就算約克蘇是一時糊塗,也不可能永遠糊塗呀。我暗叫了一聲不好,正想拉普密蓬上車,趕緊離開這處懸崖。可就在這時,我看到遠處的盤山公路上,一輛閃爍著藍紅兩色警燈的警車,正飛快地向我們駛來在那輛警車後,還跟著一輛破舊的小轎車,看形狀,應該是Y國生產的馬魯牌小轎車。
警車的揚聲器響了起來:“前麵那輛皮卡車,是芒塞村來伊丹瓦鎮報警的嗎?不用再去伊丹瓦鎮裏,約克蘇老先生已經打電話通知我們了!”
這一下,我不知道如果警察看到皮卡車車鬥裏的死胖子,我和普密蓬該如何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