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應該是使尼采感到了快樂,巨大的快樂。如果這能夠挽救他的話,或許還是個良好的機會。毫無疑問他感到了某種快樂,可是這是我們所不了解的。這時候已經太晚了,尼采不得不沿著他之前的命運走了下去。
在這些疲倦而又緊張的日子裏,尼采找到了《人的法律》的譯本,他想要知道自己所考慮的那些等級的細節。他看完之後感覺還是有希望的,這一段法律的研究成了他所有研究中極其重要的。因為書中有一部法典,這讓尼采感到高興,它確立了四個等級的秩序。而且語言優美、簡潔明了,在嚴肅中又透出了人情味,當然還有一種高尚的持久性。整部法典給我們帶來了一種超然獨立的、安全可靠的印象。我們可以適當節錄一部分:
在割斷一個男孩的臍帶之前,規定了一個要慶祝他誕生的典禮。讀聖典的時候,他要從一個金碟子中嚐一下蜂蜜和純淨的黃油。
他的父親要在他出生後第十天或者是第十二天的有月光的吉日裏,找一個令人愉快的時刻,為這個男孩舉行命名儀式。
婆羅門混合姓名中的第一個姓氏表示祥和;刹帝利表示力量,吠舍表示富裕,而首陀羅表示謙恭。
讓女孩的名字柔和、清晰、悅耳、吉祥,像是祝辭一樣,要用長元音結尾。
弗裏德裏希·尼采看完後十分讚賞。他整段地將這些文字摘抄了下來,因為在這本古印度的聖典中,他看出了“充滿愛和善意的哥德式的關注”,他聽到了自己追尋的非道德的旋律。
可是在讚賞的同時他也有批判。印度的種姓製度是以某些神話作為基礎的,而那些解釋神話的僧侶們卻不會受到這些神話的欺騙。尼采說:“這些僧侶們並不相信這個——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看到這個。”人們的法律其實是一些智慧的毫無漏洞的謊言。因為大自然本來就是一片混沌,沒有任何觀念和秩序。那些想要建立一整套秩序的人都會對大自然感到厭惡,因為他們想要的是一個虛幻的世界。那些偉大的創建者們,印度法典的製定者們,他們都是撒謊的藝術家。如果尼采沒有任何提防的話,可能會被這些撒謊的藝術帶上歧路。
那是一場危機之前,我們對於這場危機的起點和終點之外的東西毫無所知。尼采當時正在都靈,身邊沒有可以傾訴心情的朋友。那麼他在想什麼呢?他反複地研究了這本著作,因為這部古雅利安的作品說出了他內心中的種種夢想,這是一個有著完美的社會等級又有理性的欺騙的最好作品。尼采對它肯定是又愛又恨,因為它,尼采一度暫停了工作。四年前,阻礙他完成《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是幾乎相同的困境。現在出現在他腦中的,已經不是超人或者永恒輪回的話題了。他放棄了這些天真的原則,可是它們卻掩飾了種種傾向——其中之一就是對那些虛幻的秩序的渴望;另一方麵則是對毀滅和清醒的渴望——這是一些不變的永恒,它們又對尼采的思想施加了影響。尼采感到猶豫了,他要不要聽從這些婆羅門、這些狡詐的首領和這些僧侶們的話呢?或許在很久以後,幾個世紀後,人們對於自己生命的價值、本能的起源和遺產機製有了了解之後,他們可以創造出新的法則。可是目前還不行,人們現在隻能被這些古老的謊言所束縛。尼采開始討厭這種思想了,盡管他以前曾花了六個月的時間來研究它。現在尼采對這些都無動於衷了,像他三十歲那年一樣。
尼采曾經這樣寫道:“我們必須讓一切可疑的和虛假的東西都見到陽光,我們也許並不能過早地創建什麼秩序,或者說不作為才是最好的。我不想成為悲觀主義者,因為他們總是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