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巷陌青衣行(1 / 2)

風中飄蕩血的味道。混和著叢林、泥土、馬、鹿、獵狗的氣味。猛虎狂嘯,鷹梟飛翔,頭頂尖角的公牛,狡猾的狐狸,奔跑的狼群,穿梭的幽靈鬼魂,天空中盤旋的三隻凶猛的龍展開寬大羽翼遮住太陽,陰影裏的尖叫哀嚎此起彼伏。聲音讓他狂熱興奮,他發出一聲長嘯,穿過矮樹叢、草地、原野,躍過溪流、湖泊,奔跑、追逐、嘶咬,一隻隻猛獸撲倒在利爪下。巨大的翼龍在利爪下掙紮,瘋狂的撲騰著巨大的翅膀,尖牙深深楔入獵物的骨肉,熱騰騰的鮮血汩汩冒出,順著嘴角流淌。翼龍是強大的,銳利的雙眼,巨型龍爪,噴火烈焰,但是這一隻龍剛剛成年,缺乏經驗,俯衝得過於凶猛,他抓住瞬間機會死死咬住龍喉,目視龍之熱血流盡。他嘶咬著龍肉,大塊朵頤,直到腿部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一隻可惡的狼咬住後腿,狼有著一雙白眼睛,白眼球很大,以至於掩蓋了黑色的眼眸。他正準備回過頭去咬碎白眼狼頭。天空中瑞氣升騰,龍從天而降,有著鹿一樣的角、牛一樣的頭、驢嘴、蝦眼、蛇身、鳳足、魚之鱗、大象耳朵、人的胡須,真龍!這是一隻真正的龍!龍張牙舞爪向他撲來,白狼咬斷他的腿。

寄奴大汗淋漓,不止一次做過奇怪的夢,夢中他變成猛虎,嘶咬著獵物,狐、兔、鷹、狼、蛇、鬼、怪、人,甚至還有龍,長著巨型翅膀的翼龍,蟄伏盤旋的龍,一飛衝天的龍。在夢中,他強壯凶悍,無所畏懼,腳下屍骸遍布,血流成河。同床的弟弟道憐說他經常半夜低吼,身子在被裏挪動,他不信,可是道規也這麼說。不,我不是老虎,我是人,郡功曹劉翹的兒子。

寄奴睜開朦朧的睡眼,伸出手一摸想試探一下小弟弟道憐留在被子裏的餘溫,結果床的另外半邊冷冰冰的。這個小家夥,準是又做噩夢或者被我擠走,爬到阿母床上去了。

寄奴揉揉眼睛,哦,今天是端午節。用胳膊支起身子,腿一撇,從床上坐起來,腳順勢滑到鞋子裏,柔軟的布鞋正合腳,這是阿母前幾日剛剛縫製的新鞋。寄奴穿上衣衫,一把抓起床頭的箭袋。桌子上粽子旁用芭蕉葉卷著桑葚,這是道憐費了好大力氣采的,送的端午節禮物。寄奴把粽子和桑葚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裏,悄悄溜到門口忍不住又向另一間屋瞧去,屋子裏挺亮,正好看得見他們。

小弟弟道憐側身躺著,偎在阿母身邊,臉緊挨在母親背上。母親懷裏依偎著更小的弟弟道規。疲倦和憔悴的臉上掛滿安祥和慈愛。寄奴依稀記得阿母蕭文壽年青時漂亮的容顏。街坊都說父親實在是有福之人。

寄奴出生那天生母趙安宗去世了,都是我的錯,寄奴想起這事兒總痛恨自己,為什麼生到世上來,假如我不來媽媽就不會死,生母才21歲呢!為這事,寄奴父親劉翹悲痛萬分,生氣地把剛出生的嬰兒扔到河邊樹林裏。老君保佑。鄰居劉萬的老婆河邊浣衣,內急去林中方便,發現啼哭的嬰兒,抱回家中,與親生兒子同用母乳喂養撿來的孩子,起名寄奴。寄奴長大後才了解到名字的含義,寄奴,寄養他人之家的孩子。寄奴一直想弄明白,父親大人到底因為找不起乳母還是認為害死母親的孩子不祥才扔掉的,可惜直到父親去世劉裕也沒開口問。幸虧那潑屎,寄奴一直記得。

後來,父親再婚,娶縣令女兒蕭文壽,連生劉道憐、劉道規兩個兒子。後妻必虐前妻之子。感謝老君,繼母蕭文壽為人善良,知書達禮,沒讓這個道理成真,居然提出將寄奴接回家撫養,且對身世淒涼的孩子憐憫疼惜,胸襟實在超乎尋常女人。劉翹也覺得自己做事有些過份,雖然養不起的孩子扔到亂葬崗不屬新鮮事,心裏終究有些後悔。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寄奴的好日子沒過多久,正當盛年的劉翹因病去世。蕭文壽母弱子幼,家道中落,陷入貧困無依的境地。蕭文壽天生傲骨,拒不改嫁。為維持生計,白天務農,夜晚織履,養家糊口,艱難度日。做為兩個弟弟兄長的寄奴,早早挑起一家生活的重擔。“耕種”、“砍柴”、“捕魚”、“販履”,什麼掙錢幹什麼。

十四歲!我應該養家,讓阿母和弟弟活下去。

阿母雪白手臂搭在小弟道規身上,寄奴心裏一動,想起生母又想起乳母來,眼眶濕潤,低頭溜出門外。

綠樹遮映村落,綠草間一條小徑通往遠處層層山巒。寄奴從小去山林捕獵,箭法特別好。後來山林為豪強包占,不允許平民百姓打獵。進入山裏是非法的,除非去京口城中的刁府許可才能砍柴,狩獵絕對不準,山裏哪怕一隻螞蟻也是刁家的。偷獵會受嚴重的懲罰,輕則鞭笞,重則丟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