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我的野蠻情敵(2)(1 / 3)

演出開始,琴聲像他的舉止一樣隨隨便便,沒有期待中六指琴魔般的驚心動魄,隻有輕輕巧巧的行雲流水,我一時有些失望,這便是傳說中的爵士鋼琴大師嗎?

一兩曲之後,我的心在看似清淡的琴聲中漸漸糾結起來。那是種怎樣的感受呢?——看起來所有的漫不經心,下麵都是急流暗湧,所有的隨心所欲,都能讓人感受到一種內在的緊張。

演奏家隻是一個人,但兩隻手卻如同兩個腦子兩顆心,那些輕巧的不怎麼賣力的琴聲像是兩個人在交談,在訴說,絮絮叨叨的,沒有主題,沒有邏輯,卻有足夠的情緒;有的時候舒坦平和,有的時候煩躁鬱悶,而有的時候則像個含蓄慣了的孤獨男人,不張揚自己的疼痛,淡笑著敷衍人生,卻在午夜的街頭,豎著風衣領子,看冷風吹著紙屑,內心無數的欲望在衝撞,像千萬隻螞蟻在爬,內心熱血翻湧,卻隻能化成刻骨的冷。其實,很多時候,他的琴聲,也隻是在絮叨而已,絮叨柴米油鹽,絮叨平淡人生,絮叨各種小激情和小失落,而我們在這絮叨中,卻由衷地感到溫暖,好像你的所有庸常的心情都被他理解,都被他接受並擁抱在懷中。

輕靈,但不輕浮,如夏日黃昏白沙灘前的海,波瀾不驚,卻足夠深厚博大。

突然明白,所謂“大師”,“大”在境界,而非技巧——當然,對於這樣一個四歲就開始學琴,從小彈巴哈、貝多芬的人來說,技巧早就不是問題——那境界是愛與溫暖,是對繁複人性的理解和包容。

音樂會下半場讓人出乎意料——彈的全是為兒童創作的曲目。他說,因為喜歡孩子,所以做一些音樂故事給孩子們。那全是些森林裏的童話,小狐狸小兔子什麼的跑來跑去的。他仰著頭,滿臉天真的幸福,仿佛眼睛裏全是露珠上的晨光,內心裏滿是叮咚的清泉。明媚、平和、溫暖、通透……

有一類人,思維不是文字,而是音符,音符能進入各種畫麵和情緒,把所有不能說的秘密全都用音樂說出來,把所有的熱愛和理解都用音樂表達出來。而觀眾,則如同麵對一麵心靈的鏡子,在音樂家的世界裏重新找回自己曾經失落或者已然失語的世界。

回來上網查資料,看見網絡上有人如是評價奇克·柯裏亞:ChickCorea是過去三十年間最重要的爵士樂音樂家。這個評價毫不誇張,因為在過去的三十年間,ChickCorea的音樂大大豐富了爵士樂舞台,他的風格幾乎影響到每一位現代爵士樂音樂家。從個性來看,柯裏亞是一位從來不安於現狀、不滿足於已經取得的成就的音樂家,他總是不斷進取,在最近二十年裏,他參與了幾乎所有的重要爵士樂活動,始終占據爵士樂流行的最前沿。而今,他對於爵士音樂本身的認真求實的探索精神從未減弱過。

我還沒有機會去聽他所有曆史時期的作品,但單憑這一場,我相信,這個評價並不過分。

繽紛意大利爵士,西西裏島的美麗傳說“繽紛意大利爵士音樂會”已經過去有些日子了,但隻要一閉上眼,我就馬上能回到2008年4月11日的中山音樂堂的那個美妙聲場裏。這就是所謂“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吧。

音樂會被風格迥異的兩支樂隊分為上下兩場,上半場的是三人行樂隊,下半場的叫做馬諾什樂隊。兩支樂隊的唯一共同點是,沒有陳詞濫調,新穎得讓人防不勝防。

三人行樂隊的武器是小號、大貝司和鼓。開場曲目極盡內斂之能事,打擊樂手發出的是清脆的一聲“叮咚”,而年輕的小號手小心翼翼地收著氣,大氣不敢出似的將音符細細地吹出,低音提琴則緊隨其後,不張揚地發出低沉的節奏音。輕柔的音樂,讓我以為這是一支憂鬱的小夜曲樂隊。然而,我錯了,接下來演奏的幾支曲目讓我目瞪口呆。

也許是孤陋寡聞,我第一次在爵士樂的演奏現場中聽到了使用效果器的小號,失真的號聲如同噪音;而大貝司的節奏則越來越強勁,低沉有力又有股莫名的狂躁不安,好像工廠裏機器有節奏的轟鳴;更離譜的是鼓——沒見過這麼打鼓的——除了頻頻發出不規則音的鼓槌,鼓手還用上了塑料袋、鐵鏈子等家夥,一會兒敲,一會兒磨,特忙活。白發的鼓手像一個總是突發奇想的老頑童,有時又像一個神經質的狂人,隨時隨地用各種意想不到來刺激你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