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的寧千惜並不如平時冷淡,也比平時粘人不少,夙沚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執拗的拉著自己躺到床上,他躺在她旁邊,額頭沁了汗,手卻死死拉著不鬆開。
倒是有些像小孩子。
“千惜,生辰快樂。”夙沚慢慢靠近他,在他眼皮上落下輕輕一吻:“我愛你。”
寧千惜身體一震,嘴角緩緩勾了起來,輕輕道:“我也愛你。”
夙沚碰了碰他的手:“可以跟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嗎。”
“小時候……好。”寧千惜怔了怔,閉了閉眼,然後慢慢開口:“我父母是在我六歲生辰的時候死的。我看到了,他們死的時候的樣子。”
夙沚的手猛地一緊,心中倏地一疼。
寧千惜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語聲輕緩:“他們到現在都以為我不知道,可是那天母後說好了要給我慶賀生辰,我便順著宮殿去找她,恰好在宮殿外看到那一幕。”
“恰好看到了鋪天蓋地的血,也看到了母後被生生被剝了皮的模樣。”寧千惜嗓音嘶啞:“母後看見了我,拚命搖頭,我知道她是讓我離開,許是那些人殺得興起,許是母後痛苦嘶吼的模樣愉悅了他們,他們並未發現我,我順著來路返了回去,路上許是跑的太快,還將鞋子丟了。”他自嘲一笑:“然後就躲在自己的房間不敢出來,哆哆嗦嗦蜷縮著,沒出息的很。”
夙沚心中大慟,竟讓他看到了,僅僅六歲的孩子,上天多殘忍,竟讓他看到親生母親被人虐殺!
幾乎可以想見,當初麵容秀麗的小男孩如何被那一幕驚嚇,如何的驚懼痛苦,赤足踏在冰涼的地麵上跑回自己的宮殿,前路黑暗,背後喋血,僅僅六歲的寧千惜拚命跑回自己的房間,單薄的身軀蜷縮著,削瘦的脊背貼在牆麵上,強迫著自己不去發抖,那該是如何的模樣。
“後來他們還是找到了我,那些人臉上甚至還帶著母親的血,就衝著我笑,他們將我丟在半路上的鞋子還給了我,還問我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為什麼發抖。”寧千惜臉色蒼白:“我說我餓了,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我問他們,問他們母後為什麼還不過來給我慶賀生辰。”
“他們說母後和父皇犯了錯,去接受懲罰了,還說以後的鳳棲就是我的,讓我坐上帝位。”寧千惜冷笑:“那些人多厲害,父皇母後都死了,鳳棲卻半點動蕩也沒有,朝臣也好似沒發現他們的帝王換了個人,早朝時候一樣奏請,看到我後,從始至終,表情都沒有變過。”
夙沚握緊他的手:“千惜,不說了,我們不說了,你不要再想,一切都過去了。”
“我已經沒事了。”寧千惜淡笑:“已經過去十幾年,即便再怕,再恐懼,也都慢慢淡忘了。”
怎麼會忘,怎麼會忘。
夙沚眼中有淚,怎麼會忘了小小的男孩坐在帝位,慌張失措,心底恐懼,可對麵是不驚不動,一臉漠然的大人,他學著應該做的帝王的模樣,早早的坐在了帝位之上,早已看透那些人的真麵目,對著那些醜陋腐爛的心道貌岸然的臉,學著做一個執掌天下的帝王。
從此,生命中所有孤寂悲冷,也隻他一人獨嚐。
天下似乎都是千惜的家,可天下,獨獨沒有千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