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三十二(1 / 3)

南史卷三十二

列傳第二十二

張邵

桓玄篡位,父敞先爲尚書,以答事微謬,降爲廷尉卿。及宋武帝討桓玄,邵白敞表獻忠款,帝大悅,命署寺門曰:“有犯張廷尉家者,軍法論。”事平,以敞爲吳郡太守。及王謐爲揚州,召邵補主簿。

劉毅位居亞相,好士愛才,當世莫不輻湊,唯邵不往。親故怪而問之,邵曰:“主公命世人傑,何煩多問。”劉穆之言於帝,帝益親之,轉太尉參軍,署長流賊曹。

盧循至蔡洲,武帝至石頭,使邵守南城。時百姓水際望賊,帝不解其意,以問邵。邵曰:“節鉞未反,奔散之不暇,亦何暇觀望,今當無複恐耳。”帝以邵勤練憂公,重補州主簿。邵悉心政事,精力絕人,及誅劉藩,邵時在西州直廬,即夜誡衆曹曰:“大軍當大討,可各各條倉庫及舟船人領,至曉取辦。”旦日,帝求諸簿最,應時即至,怪問其速。諸曹答曰:“宿受張主簿處分。”帝曰:“張邵可謂同人憂慮矣。”

九年,世子始開徵虜府,以邵補錄事參軍,轉號中軍,遷諮議參軍,領記室。

十一年,武帝北伐,邵請見曰:“人生危脆,宜有遠慮。若劉穆之邂逅不幸,誰可代之?尊業如此,若有不諱,則處分雲何?”帝曰:“此自委穆之與卿耳。”

青州刺史檀祗鎮廣陵,輒率衆至滁中掩討亡命,劉穆之慮其爲變,議欲遣軍。邵曰:“檀韶據中流,道濟爲軍首,若有相疑之跡,則大府立危。不如逆遣慰勞,必無患也。”祗果不動。

及穆之暴卒,朝廷恇懼,便發詔以司馬徐羨之代之。邵獨曰:“今誠急病,任終在徐;然世子無專行之義,宜須諮。”信反,方使世子出命曰:“朝廷及大府事悉諮徐司馬,其餘啓還。”武帝善其臨事不撓,得大臣節。

十四年,世子改授荊州,邵諫曰:“儲貳之重,四海所係,不宜外出,敢以死請。”世子竟不行。

文帝爲中郎將、荊州刺史,以邵爲司馬,領南郡相,衆事悉決於邵。武帝受命,以佐命功封臨沮伯。分荊州立湘州,以邵爲刺史,將署府,邵以長沙內地,非用武之國,置府妨人,乖爲政要。從之。荊州刺史謝晦反,遺書要邵,邵不發函,使呈文帝。

元嘉五年,轉征虜將軍,領甯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初,王華與邵不和,及華參要,親舊爲之危心。邵曰:“子陵方弘至公,豈以私隙害正義。”是任也,華實舉之。

及至襄陽,築長圍,修立堤堰,創田數千頃,公私充給。丹、淅二川蠻屢爲寇,邵誘其帥並出,因大會誅之,遣軍掩其村落,悉禽。既失信群蠻,所在並起,水陸路斷。七年,子敷至襄陽定省,當還都,群蠻欲斷取之,會蠕蠕國獻使下,蠻以爲是敷,因掠之。邵坐降號揚烈將軍。

江夏王義恭鎮江陵,以邵爲撫軍長史、持節、南蠻校尉。九年,坐在雍州營私畜取贓貨二百四十五萬,下廷尉,免官削爵土。後爲吳興太守,卒。追複爵邑,諡曰簡伯。

邵臨終遺命,祭以菜果,葦席爲車需車,諸子從焉。長子敷。

敷字景胤,生而母亡。年數歲問知之,雖童蒙便有感慕之色。至十歲許,求母遺物,而散施已盡,唯得一扇,乃緘錄之。每至感思,輒開笥流涕。見從母,悲感哽咽。

性整貴,風韻甚高,好讀玄言,兼屬文論。初,父邵使與高士南陽宗少文談係象,往複數番。少文每欲屈,握麈尾歎曰:“吾道東矣。”於是名價日重。

宋武帝聞其美,召見奇之,曰:“真千裏駒也。”以爲世子中軍參軍,數見接引。累遷江夏王義恭撫軍記室參軍。義恭就文帝求一學義沙門,會敷赴假還江陵,入辭,文帝令以後車載沙門往,謂曰:“道中可得言晤。”敷不奉詔,曰:“臣性不耐雜。”上甚不悅。

遷正員中書郎。敷小名樝,父邵小名梨。文帝戲之曰:“樝何如梨?”答曰:“梨是百果之宗,樝何敢比也。”中書舍人秋當、周赳並管要務,以敷同省名家欲詣之。赳曰:“彼若不相容接,便不如勿往,詎可輕行。”當曰:“吾等並已員外郎矣,何憂不得共坐。”敷先旁設二床,去壁三四尺。二客就席,敷呼左右曰:“移我遠客。”赳等失色而去,其自標遇如此。

善持音儀,盡詳緩之致,與人別,執手曰:“念相聞。”餘響久之不絕。張氏後進皆慕之,其源起自敷也。

遷黃門侍郎,始興王浚後將軍司徒左長史,未拜,父在吳興亡,成服凡十餘日,始進水漿。葬畢不進鹽菜,遂毀瘠成疾。伯父茂度每止譬之,輒更感慟,絕而複續。茂度曰:“我冀譬汝有益,但更甚耳。”自是不複往。未期而卒。孝武即位,詔旌其孝道,追贈侍中,改其所居稱孝張裏。

敷弟柬襲父封,位通直郎。柬勇力,手格猛獸,元凶以爲輔國將軍。孝武至新亭,柬出奔,墜淮死。子式嗣。弟衝。

衝字思約,出繼伯父敷。衝母戴顒女,有儀範,張氏內取則焉。衝少有至性,隨從叔永爲將帥,除盱眙太守。永征彭城遇寒,軍人足脛凍斷者十七八,衝足指皆墮。齊永明八年,爲假節,監青冀二州行刺史事。衝父初卒,遺命“祭我必以鄉土所産,無用牲物”。衝在鎮,四時還吳國取果菜,每至烝嚐,輒流涕薦焉。仍轉刺史。

永元二年,爲南兗州刺史,遷司州。裴叔業以壽春降魏,又遷衝南兗州刺史,並未拜。崔慧景事平,征建安王寶夤還都,以衝爲郢州刺史,一歲之中,頻授四州刺史,至是乃受任,封定襄侯。

梁武帝起兵,手書喻意,又遣辯士說之,衝確然不回。東昏遣驍騎將軍薛元嗣、製局監暨榮伯領兵及糧運送衝,使拒西師。元嗣等懲劉山陽之敗,疑衝不敢進,停住夏首浦。聞梁武師將至,元嗣、榮伯相率入郢城。時竟陵太守房僧寄被代還至郢,東昏敕僧寄留守魯山,除驍騎將軍。僧寄謂衝曰:“下官雖未荷朝廷深恩,實蒙先帝厚澤。蔭其樹者不折其枝,實欲微立塵效。”衝深相許諾,共結盟誓,分部拒守。遣軍主孫樂祖數千人助僧寄據魯山岸立城壘。

明年二月,梁武圍魯山城,遣軍主曹景宗等過江攻郢城。衝中兵參軍陳光靜等間出擊之,光靜戰死,衝固守不出。病將死,厲府僚以誠節,言終而卒。元嗣、榮伯與衝子孜及長史江夏程茂固守。東昏詔贈衝散騎常侍、護軍將軍。

元嗣等處圍城之中,無他經略,唯迎蔣子文及蘇侯神,日禺中於州聽上祀以求福,鈴鐸聲晝夜不止。又使子文導從登陴巡行,旦日輒複如之。識者知其將亡。

僧寄病死,孫樂祖窘,以城降。

郢被圍二百餘日,士庶病死者七八百家。魯山陷後二日,程茂及元嗣等議降,使孜爲書與梁武帝。衝故吏青州中從事房長瑜謂孜曰:“前使君忠貫昊天,操愈鬆竹,郎君但當端坐畫一,以荷析薪。若天運不與,幅巾待命,以下從使君。今若隨諸人之計,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不從,卒以郢城降。時以衝及房僧寄比臧洪之被圍也。贈僧寄益州刺史。

暢字少微,邵兄褘子也。褘少有操行,爲晉琅邪王國郎中令。從王至洛。還京都,宋武帝封藥酒一罌付褘,使密加酖毒,受命於道自飲而卒。

暢少與從兄敷、演、鏡齊名,爲後進之秀。起家爲太守徐佩之主簿,佩之被誅,暢馳出奔赴,製服盡哀,爲論者所美。弟牧嚐爲猘犬所傷,醫雲宜食蝦蟆,牧甚難之。暢含笑先嚐,牧因此乃食,創亦即愈。

累遷太子中庶子。孝武鎮彭城,暢爲安北長史、沛郡太守。元嘉二十七年,魏太武南征,太尉江夏王義恭統諸軍出鎮彭城。太武親率大衆,去彭城數十裏。彭城衆力雖多,軍食不足,義恭欲棄彭城南歸,計議彌日不定。時曆城衆少食多,安北中兵參軍沈慶之議欲以車營爲函箱陣,精兵爲外翼,奉二王及妃媛直趨曆城,分城兵配護軍將軍蕭思話留守。太尉長史何勖不同,欲席卷奔鬱洲,自海道還都。二議未決,更集群僚謀之。暢曰:

“若曆城、鬱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讚。今城內乏食,百姓鹹有走情,但以關扃嚴固,欲去莫從耳。若一旦動腳,則各自散走,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軍食雖寡,朝夕猶未窘罄,豈有舍萬安之術,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計必用,下官請以頸血汙君馬跡。”孝武聞暢議,謂義恭曰:“張長史言不可異也。”義恭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