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說苦笑道:“並不奇怪,明鏡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
不曾想聞說會對明鏡有這樣的評價,齡安欣慰之餘總也無奈:“我與秦知相交多年,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日。我與明鏡重逢固然值得高興,可將來如何,卻是將我難住了。”
“殿下日夜思念之人,難道要因為外物而放棄?”
“我……”齡安苦悶道,“我自小跟在今上身邊,受今上教導,深知今上如今所憂。我既以宗室身份得儲君之位,便要盡心盡力為今上分憂。現今西部由前梁國舊部駐守,他們雖因先皇後之故已經歸順,卻始終是今上的一塊心病。他們往西,還有蜀國未定,陳、蜀兩國邊境曆來難安,我是知道今上的意思的。有些事,或許將來會身不由己,我不想因此連累明鏡,但也的確難以放下。”
“今上從來不會看錯人,殿下如今所言也足以證明今上的眼光。不過殿下有沒有想過,今上心有所憂,卻為何遲遲都沒有動作?”
“還請姑姑明示。”
“他的心思,沒人知道。”聞說道,見齡安大有不解之意,她繼續道,“今上得登帝位,忍了二十六年。前二十年忍的是前梁國之辱,後六年忍的是陳國冷漠人情。但光是忍耐不足以成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忍耐,隻是等待天時,地利固有,隻有人和需要自己製造。”
“我知今上有意托我重任,我卻怕辜負今上信任……”
“成事,不會隻靠一人之力。譬如國朝穩固,也不僅僅是靠今上一人,否則如他那樣的性格,陳國隻怕早亂了。”
齡安細細品味著聞說所言,驚覺道:“難道今上他……”
“當年烏林之事,今上全都知道,所有詳細經過,有些或許連殿下都不曾知曉,但今上了然於心。”聞說見齡安詫異之色卻依舊鎮定道,“今上的這把龍椅是用白骨與鮮血堆出來的,還有他自己唯一擁有的東西,也放在了這一場豪賭裏。原本按照他的性子,一旦贏了天下,目的就此達到,他大可以對整個陳國置之不理。但因為一些事,他留在了這個位置上,並且從未懈怠,甚至無所不用其極,還請殿下理解。”
“是有關……先皇後?”
“我不便多說,隻是想殿下明白,今上所作所為雖是私心,最終得益的卻是陳國,也將會是殿下本身。”
“那麼明鏡她……”
“人心會變,且當是今上難得的仁慈。”
齡安卻苦笑道:“我卻並不敢受。”
“殿下聰慧,如今還有何困惑?”
“我隻怕就此連累明鏡。她本在妙法庵中出家修佛,尚可平靜度過此生,如果我將她留下,將來世事難料,我當真怕對不起她。”
“殿下哪怕想將她留在身邊,卻也不是易事。”
齡安最初還未徹底明白聞說此言,稍後才反應過來,搖頭歎道:“總是困難重重,倒是我一時間想得簡單了。且不說明鏡是否願意留下,哪怕今上有如此意願,當真要他點頭,怕還是要費些周折的。再者還有秦知……我當真想不出辦法。”
“殿下重情重義是好事,但有些時候切忌優柔寡斷。”聞說勸道,“殿下可見今上處事之時有過猶豫?”
齡安搖頭道:“從未。”
聞說靜默一陣,注視著身前眉頭緊鎖的齡安,最終悵然道:“殘忍未必不是好事,我願殿下隻得果決幹脆,永離殘忍二字。”
言畢,聞說就此離去,並未再理會身後還未回神的少年。
待回到丹霞殿,聞說見今上還未就寢,便上前服侍,卻聽那帝王道:“你又說多了。”
“你斷定他知道是你在操控這一切之後不會心生逆反?”聞說擔心道。
“他也是姓葉的,他要反,反的也是自家的江山,有什麼意義?”
“真是不明白你究竟要做什麼。”聞說一麵這樣說著,一麵扶著今上睡下。
“我已不擔心他處理國政的能力,如今便是看他如何權衡公私利害。”
聞說感歎今上用心,卻也覺得齡安要經受這皇帝考驗也確實不易,隻得歎道:“也確實是時候了。”
今上對此並未置詞,而聞說更知道這不過是今上在暗中謀劃多年之後才正式出手罷了,一切早在眾人感知之前,便已在今上的盤算中悄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