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迷雲忽障目 難測是人心(二)(2 / 3)

靈徽注意到,對麵的山頭上似乎有一道身影正立在那裏。她立即朝山頭跑去,穿入樹影陰翳的迷林之中,耳邊的聲響分明十分幽緩卻催生出她內心的惶急,讓她想要盡快見到那個人。

她提著裙裾快速奔跑,拚命想要縮短與音源的距離,她也不知自己為何這樣迫切地想要見到那個人,隻是完全不受控製地試圖揭開隱藏在這個聲音後的真相,那仿佛是她生命的新的開始,正是她至今仇怨的救贖。

奔跑的時候,靈徽暫時忘記了自己所出的境地,一味地想要揭開內心關於這個聲音的困惑,隻是當她穿過迷林到達一片空地時候,恰好看見對麵的山崖上有一隊人將早就準備的巨大落石推了下去,而山下就是正經過逃命的陳軍士兵。

她並非沒有親眼目睹過生死,隻是縱然當初在弋葵城破時,她都未曾見到同一時間有這樣多的生命相繼在眼前消失。方才在高地上看著陳軍的廝殺,那些鮮血漸在眼前尚有暗夜作為遮掩,她看得並不真切。可現在眼前沒有樹林障目,月光傾瀉鋪滿整個山穀,照在那些渾身是血的士兵身上,也將那些快速滾落的龐然大物照得一清二楚。

經曆過方才的快跑與內心渴望的追擊之後,靈徽一時間沒能克製此時的激動,她錯愕地看著正在視線裏發生的一切,這場關於死亡的盛宴是她自記事起所見到的規模最龐大的一次。她感受著胸腔裏劇烈運動著的心跳,將她在這一刻的驚訝無限放大,耳邊依然是那帶著魅惑誘導的聲音,讓她在失神的時候循聲望去,再一次望見了高崖上那道模糊的身影。

那就像是她內心的寫照,讓她在此時此刻將那道身影作為意識方向的指導,在親眼見過、親手接觸過死亡之後,將她心中的仇恨坐實,讓她明白自己現在所做一切的意義——別人的欲望可以用生命和鮮血填滿,她的為什麼就不可以?腳下山穀正在發生的一切就是她在達成自身目標的過程裏需要去完成的事,她的愧疚與憐憫在這樣的時刻沒有絲毫用處,一旦她心軟,就會前功盡棄。

那聲音像是化成了一隻手,拉著靈徽朝高崖上的那個人影走去,卻忽略了他們之間正隔著一條難以跨越的山道,一旦她踩空掉了下去,就會跟山穀裏那些士兵一樣,將性命留在這裏。然而她對此全然沒有察覺,視線裏隻有那個根本看不清樣子的人影,猶如暗夜裏引航的明星那樣吸引了靈徽所有的注意力,直到那聲音在突然間消失。

靈徽從那陣怪異的聲音中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站在山崖邊,她隻要再向前一步就會直接跌入前頭的山穀,而現今周遭出奇安靜,就連風聲都沒有。她借著月光看見腳下山穀中的一片狼藉,那淩亂的巨石下正是為她複仇之路作為墊腳石的一眾生命,縱使她心有憐憫,也抵不住在已經在內心深處被加固了的仇恨。

崖上白衣靜立片刻後就轉身離去,隻留下山穀裏一片月光清冷無情,將方才那一場喧囂徹底冷卻。

稍後靈徽與宋適言會合,宋適言將侯保幸的行蹤告知,她點頭卻一時無言,看著神色凝重的兄長,她還是好心勸道:“這一次我們元氣大傷,還是暫且休養生息吧,接下去的事由我一個人去做,等到時機成熟了,我會再來找你的。”

靈徽眉間的疲憊令宋適言格外心疼,他想要伸手像過去那樣摸著靈徽的腦袋安慰她,然而抬起到一半時他又放下了,道:“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在解決了太子之後,你立刻回來,我真的不放心再讓你留在清王身邊。”

靈徽搖頭道:“大哥,也許給我回來的機會,我都會放棄的。”

宋適言驚訝道:“為什麼?”

慘淡的笑容出現在靈徽淒豔的臉上,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給予宋適言關於這個問題的任何回答,隻是轉開話題道:“一定不要再輕舉妄動了,帶著舊部們好好活下去。至於我……我心裏有一團疑雲,隻怕這一生都難以將它撥開,如果我有幸能夠得到答案,我再回到大哥身邊吧。”

靈徽一直都是個自有主張的人,哪怕過去她一直依附著身邊的親人生活,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經曆了這五年的分別之後,她的身上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內心的混沌也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清明起來。

宋適言知道無法勸動已經有了決定的靈徽,便隻有放任她去,兄妹二人就此告別。他目送靈徽轉身離開,那襲白衣在月下顯得清瘦顧忌,雙肩卻比過去多了幾分堅韌,他不知應該為此感到高興還是難過,這樣的成長對靈徽而言顯然殘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