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 雷霆抱夜起 嘈切密雨集(四)(1 / 3)

何禮被反問得一時無言,暫且作罷。

“蔡禦史手中所呈的包裹,正是我臨走前放置在禦史府邸門外。”靈徽道,“當初靖王意圖陷害廢太子,便讓我將偽造的證據放置在右諫議大夫莊友莊大人的府上,說莊大人為官清正,又是諫臣,陛下對其言辭必定親信。原本我逃離建鄴前,也想將這些證據再次放去莊大人府上,卻惟恐靖王派人監視莊府,而蔡禦史的府邸又恰好在城西,於是我就將東西都交給了蔡禦史。”

蔡襄長跪道:“臣惟恐有人捏造事實陷害靖王,收到此包裹之後便不敢立即奉上,在府中先將其中賬目都看過一遍,其記錄逐一明細,並無作假嫌疑,臣才帶來呈交陛下,還請陛下嚴查。”

今上看著殿下跪著的數人卻久不發言,且不論玄旻與靈徽,單是蔡襄、何禮與侯保幸,皆是他手中臣工,卻在此時一齊將矛頭對準了靖王,若是受人指使,也未免太讓他這一國之君後怕,但若當真如他們所言,那他這些年來對靖王的寵愛就當真是養虎為患了。

室內寂寂,堂下眾人垂首靜待今上發落,然而時光被燭火所燒便無形消失,卻始終不得那一國之君的隻言片語,也就更令人倍感忐忑。

“我以涉案之人的身份冒死入宮說明真相,難道陛下還要猶豫我所說是否切實?”靈徽齒冷道,“我宋氏一族在五年前或被生擒被殺害,如今隻剩下我與長兄宋適言,而兄長現今又被侯將軍捉拿。我今夜入宮不為自己求生,一為死去的唐紹筠討個公道,二為自己並未殺害廢太子而澄清真相,三為揭露靖王陰毒的本性,四為兄長求情,隻要陛下答應不殺,我便能像當初說服兄長與靖王聯手一般,讓他從此不再反陳。”

見今上似有所動,靈徽雖心底不甘,卻還要繼續,隻是她目光已然暗淡,無奈道:“留在陳國五年,我已認清了事實。梁國既已覆滅,便是雲煙過往,陳國社稷穩固,難以撼動,兄長所為是謂以卵擊石。不如各自相安,存我宋氏血脈,安樂以繼,以告慰先祖。”

“靈徽本可以就此逃脫卻偏偏送臣入宮,陛下,臣與靖王不過因為當初靈徽一事而私怨一樁,靖王卻記恨至今,要將臣殺於建鄴城外。我非聖賢,又與靖王同是宗親手足,懇請陛下為臣主持公道。”玄旻雖一身狼狽,卻無畏無懼,陳詞神情尤為堅定,禮儀顧全,絲毫不差皇室之尊。

臣工請奏、外人揭露再有玄旻這皇室親貴懇求,今上隻覺得思緒萬千卻無從梳理,窗外雨聲也吵得人心神難安,他便將所有人都就此稟退,三位臣工各自回府,玄旻與靈徽暫且留於宮中,聽後發落。

玄旻與靈徽由宮人引領在一處偏殿。

後半夜的雨勢更加洶湧,那氣勢仿佛隨時可以將這些宮殿樓閣全部衝垮,整間屋子都像是因此發生了震顫。

靈徽站在緊閉的窗下,玄旻則臥在榻上。兩人一路從城郊逃回皇宮的情景都還曆曆在目,那時他們尚且相依相偎,雙手緊握,現在卻疏遠淡漠,形同陌路。

靈徽也被這雨聲攪得心煩,走到榻邊坐下,看著還有些虛弱的玄旻道:“為了達到目的,竟然不惜將自己搭進來,你真的有把握麼?”

“本就心死之人,身死或生,有什麼區別?”玄旻慢慢移動雙腿從榻上下來,他看見靈徽想要上來相扶卻又克製的樣子,終究隻當沒有察覺,還是有些艱難地站起身,“雨還沒停,還未到最後。”

玄旻怪異的走路姿態總是讓靈徽心生好奇,在她的記憶裏,從來沒有玄旻受重傷到會影響行動的事發生,可就是這莫名其妙的傷勢讓他的身影變得沒有過去那樣挺拔,也就仿佛將他自身的偽裝卸去了一些,讓靈徽覺得他其實是因為難以承受心裏那些積壓了太久的情緒而最終變成了這樣。

可她心裏還有困惑,便發問道:“侯保幸分明是靖王的人,他怎麼會這麼輕易地就倒戈幫你?還有那個何禮,又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如果知道靖王終究輸在哪裏,也就能知道原因了。”玄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笑意,其中還有酸楚與自嘲,這個笑容,他不僅是給西雍的,也是給自己的。

“我回來幫你做了指證,至少你該讓我知道其中的關聯,哪怕最後真的要死,也讓我死個明白。”靈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