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1 / 2)

三九三,凍破天,一年當中最冷的時候到了。二十四節氣中的“大寒”那天,馬子元的最小的兒子,在凍餒交加下病亡,其他三個大點的孩子患傷寒很厲害,可就是無藥醫治。小兒子咽氣時,馬子元還在守地攤,聽到妻子淒厲的哭喊聲,才扔下地攤慌忙跑進來。

“好狠心啊!——去啊!回來幹什麼!擺你的地攤去!整天擺地攤,不管孩子的死活!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孩子死掉!。。。。。。“馬子元一進門,就被妻子撕住衣服搖晃著,邊哭喊邊說。

”我也沒有辦法啊!“馬子元流著淚說了一句,任妻子搖晃,任妻子捶打胸脯,

馬子元的妻子夢影,雙手急速錘打著馬子元的胸脯,失聲痛哭,哭著哭著,夢影暈了,伏在馬子元的懷裏,過了好一會,又抽泣起來。馬子元摟住妻子,像哄孩子似的勸解妻子,安慰妻子,但在自己的內心裏痛如刀絞,可誰又來安慰呢?雖說今天妻子說了很多過分的話,馬子元理解做母親的心,不生氣,一則是因為母親比父親更疼兒女,二則是因為妻子比他大五歲,已經四十掛一了,由於這兩年的生活折磨,早早進入更年期了,平日裏就神經兮兮的,斤斤計較,動輒發怒,常常因不能控製自己而導致家庭矛盾,過後自己又後悔。孩子死的當晚,馬子元背著病最重點的孩子,厚著臉皮又去找漢民中醫王先生看病,以前到王先生的中藥房看過很多次病,王先生都沒有向他要過錢,,連自己的中草藥免費送給馬子元。

“我又來了,王先生!——給這個孩子看看病。。。。。。”馬子元一踏進王氏藥房就說道,帶著很不好意思的笑容。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救死扶傷,乃做醫生的職責。——來,坐到這兒我看,“王先生讓馬子元把孩子放到一條長木凳上坐下,就迅速診斷起來。

馬子元向王先生述說了孩子的死,兩個孩子在家病著,因為沒有錢,不好意思再來打擾你。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為什麼不把孩子背來,隨便讓他夭折呢?沒有錢可以欠下,等以後生活好了再說,有什麼不好意思呢!生命大於一切,隻要我把你的孩子治好了,你會忘記我嗎?肯定不會的,任何人不會這樣做,所以,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完全可以免費看病。”王先生很生氣地說,他沒想到馬子元竟然因為“麵子”讓孩子死在家裏,咄咄怪事。

經過王先生認真治療,馬子元的兩個患傷寒的孩子痊愈了。馬子元又在自家的門前擺起地攤。自此之後,馬子元沉默寡言了,妻子夢影更是一言不發,常常鐵青著臉站在大門口,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看看馬子元的攤子,再看看隔壁的一家雜貨鋪。馬子元家的隔壁原是一家經商的黨性漢民地主,戰亂前非常豪富,尕司令圍城時,九城房子被焚毀,隻有臨街的九間鋪麵還基本完好。黨性這家人在寧河城被圍困時,青年男子出城搶糧食陣亡,婦女兒童或餓死或病死在城中,這院宅基地就沒有人住了,現在住的這個人馬子元不認識,聽口音是東鄉人,經營古董雜貨鋪。有時來兩個陌生人,叫他丁非,馬子元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馬子元看看隔壁的雜貨鋪規模大,新舊不一,貴賤都有——嶄新的湯瓶,半新不舊的銅壺,鍂子(一種裝水器具,能燒水),舊鐵鍬。撅頭,狗盤,鐵鏈,各種碗碟,連大戶人家用的銅夜壺和銅火盆都有,高級器皿等等。。。。。。。丁非還賣的便宜。在馬子元看來,丁非的雜貨鋪值得懷疑,但他不敢亂說,他奉行的家訓就是曾國藩的家訓,其中一條就是:戒妄言。而馬子元的妻子夢影看看丈夫的地攤,顯得異常寒磣可憐,蹲在地攤旁邊的馬子元簡直就是武大郎;夢影再回過頭看看丁非的雜貨鋪,簡直是個大貨棧,而丁非財大氣粗,就連那平時令人生畏的絡腮胡子,現在配在丁非臉上,丁非成了美髯公,,光禿禿的頭頂還亮的可愛。夢影看得出了神,丁非在打發顧客當中,向馬子元的妻子夢影瞟了一眼,色色的,兩眼閃著賊光,這一瞬間被馬子元注意到了,他明白丁非不懷好意,但馬子元也沒有放在心上。

本來馬子元由於營養過度不良,體質差到極點,孩子死亡使他悲痛欲絕,免疫力下降,加上這幾天氣溫多變,致使馬子元患了重感冒。馬子元沒有去看,他想扛過去,沒有去看,可是越扛越重,終於一病不起,不能擺地攤了。不得已,夢影替馬子元守地攤。

“我扶你到王先生那裏看看病,抓上三付草藥喝上就好了,整天睡在床上能行麼?——你睡得我心煩意亂!”一天傍晚,夢影收拾了地攤之後,一回到家裏,就走到馬子元的病床前說。

“沒有錢啊,拿什麼看呢?——王先生那裏,我真是不好意思去啊!自從寧河城解圍後,我每次看病抓藥都到王先生那裏,王先生知道我困難,沒有要過一文錢,不就是因為我是回族,正直善良嗎,可是你也想想,大家都像我這樣,王先生的藥房早倒閉了;沒有錢,那什麼進藥呢?收購中藥材呢?。。。。。。唉!你不要熬煎,躺幾天就好了。做飯去吧。孩子們回來要吃飯。”馬子元說到這裏,氣喘噓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