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混球,臭烏龜,王八蛋……”一連串的髒字從看似剔透的唇裏吐了出來。迦洛突然止步,卞胥沒有堤防,整個人就撞到了他身上。
抬起頭時,那張一直笑得溫文溫和溫情的臉,此刻卻異常地嚴肅。卞胥心中一顫,接下去的話便隨著口水咽了回去。
“你聽著,所有人都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管他什麼身份什麼理由,做錯了就是錯了,所以,我一定要帶你去龍門,對如意有個交代。”
好奇怪,他明明那麼嚴肅,說的話也是冷冰冰的,但卞胥聽了,反而覺得心裏升起了一股子暖意,直透透地讓全身都舒坦了起來。他忍不住一笑,然後覺得此時笑是不對的,便又板起了臉,可滿心的歡喜遮掩不住,都自眉梢眼底流淌了出來。
迦洛見他竟是如此反應,倒也不由地怔了。
卞胥清了清嗓子道:“其實我也不是不肯回去,但是……”
“沒有但是。”
卞胥瞪大了眼睛:“但是我真的走不動了啊!”
啊?
卞胥指著已經磨出毛邊來的靴子道:“你看,這兩天裏我走了多少的路啊,我一輩子都沒走過那麼長的路,我的腳都腫起來了,疼得要死。這裏離龍門那麼遠,再這樣走下去,我會死了的,我一定會死了的!”
迦洛聽他居然是這種理由,臉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所以,要我去龍門,可以,我保證乖乖回去,也不想著逃跑。但是,你得找匹馬什麼的來代足。”迦洛輕皺起眉,“夜深人靜,地處僻遠,哪有馬匹?”
“這我可不管,你不是很神通廣大的嗎,這種小事難不倒你的吧?”卞胥斜著眼睛瞥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迦洛沉默了許久,忽然手一伸,卞胥隻覺整個人身子一輕,便上了迦洛的背,口中正待驚呼,迦洛的聲音已冷然響起:“好,我背你走。但是,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樣。”
震驚,無法言語的一種震驚,卞胥伏在迦洛的背上,整個人就那樣地呆掉。
月光映在兩人身上,把影子拖拉得很長,從卞胥這個角度看下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迦洛足上的鞋子,磨得比他那雙還要破舊。
忽然間,他心中就有了點感動。
時間仿若停止在了這一刻,天地那麼安靜,連絲風都沒有,然而,為什麼他會覺得一切都在萌生,發芽,歡喜,雀躍?
不明白,怎麼會是他呢?怎麼會這樣呢?一切的一切和他原來所想的也差太多了吧?
“迦洛。”卞胥忽然開口,嗓音柔軟得像要化開。
“不要動歪腦筋。”
“不是。”依舊又柔又軟,囂張跋扈任性自大俱都不見,留下來的隻有乖巧,“迦洛,你是第一個背我的男人。”
迦洛怔了一下,感覺他話裏有話,然而下一瞬頭上傳來的格格笑聲就已勾走了他的注意力。
“你好呆哦!”
腰間忽然一痛,明明已經全身心的在堤防了,為什麼還是會著了這小子的道?迦洛倒下去的那一刹那,仍是想不明白。
一張大大的臉孔出現在他的視線上方,笑得像隻吃了三斤糖的小狐狸,“雖然你的武功真的很高,但絕對不及我聰明嗬。這次的教訓告訴你,永遠不要給對手可以翻身的機會,心軟的人隻會壞事。”
這小子居然還伸手拍了拍他的臉,當他像隻落水狗。然後大笑,轉身離去。
第三次,這可以算是這小子第三次從龍門的人手裏逃脫了吧?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可是的的確確從他手裏溜掉的。
好你這隻狡猾的狐狸,我下次若還不能抓你回龍門,就不叫迦洛。
午夜的明月下,從不真正動怒發火的迦洛打定了這麼一個主意。但他不久後就知道,這個主意竟然完全改變了他後半輩子的命運。
清晨第一縷陽光爬上窗格子時,季玲瓏便起來了。
其實是徹夜未眠,然而很多事情,不能表露不能說。客棧的隔音效果太好,牆那邊一直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她整夜感受著那種沉靜。躺著時還未感覺有什麼異樣,但這一起身,眼前竟是徒然一黑,好一會兒後才恢複明朗,心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硬生生地疼著。
“原來我竟是如此軟弱。”唇角浮過一絲苦笑,穿好衣服梳好妝,銅鏡中,那張容顏分明是絕世的冷豔,卻亦充滿著難言的委屈。
罷了罷了,何必去想,想有何用?
一念至此,拿了昨晚整理好的包袱推門而出,到隔壁房間的門前時卻又停住了,手在空中,這道門敲是不敲,竟成了艱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