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門當戶對 第八章 水落石出現原形(1 / 3)

平安鎮的西北角有條狹窄簡陋的巷子,巷子兩旁是簡陋低矮的危房,此時家家戶戶都已熄燈睡了,因此便顯得此地更加陰暗潮濕。

“吱呀”一聲,一雙手推開巷尾最後一幢屋子的房門,黑暗中響起了火石的碰撞聲,喀喀幾下後那人點亮了蠟燭。

燭光由弱而盛,室內由暗而明。小小的屋子裏,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外,什麼都沒有,簡陋到了極點。那人低歎一聲,放下手裏的火折子,坐倒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整個人顯得說不出的疲乏。

歇了好一會兒,他伸了個懶腰,正準備摘了蒙麵黑巾去睡覺時,突然嗅到了一絲危險的訊息。

“誰!”

小木門再度發出尖銳刺耳的吱呀聲,一人立在門邊悠悠而笑,“這麼快又見麵了。”

黑衣人吃驚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

“很吃驚?嗬嗬,其實吃驚的人應該是我,人說狡兔三窟,你的這個窟也實在太不像樣子了些吧?”來人神態悠閑,滿臉笑意,像隻正在逗弄老鼠的貓。

黑衣人見來的隻有他一人,便不再那麼緊張了,沉聲道:“柳舒眉,沒想到你竟能找到這來。”

那人正是柳舒眉,隻見他低低一笑,神情得意,“這要怪你自己疏忽大意,你剛才進我房間時難道不覺得那壺茶也未免太香了些麼?”

黑衣人目光一震,脫口而出:“陌葉水香!”

“果然有點見識,不愧是這次錢門選婿的候選者之一嗬。陌上葉,水中香,你帶著這種香味,二十四個時辰內無論你到什麼地方,我都能找得到。”

黑衣人默立半晌,冷哼了一聲道:“好,很好!既然如此還等什麼?你的朋友們呢?又偷偷摸摸躲哪了?一塊上吧!”

柳舒眉臉上的表情忽然變了,變得說不出的詭異,他依舊在笑,卻笑得極其古怪:“要他們做什麼?收拾你,我一人就已足夠了。”

黑衣人剛自一驚,就聽一道風來,臉上一涼,饒他閃躲得極快卻還是來不及,臉上黑巾被柳舒眉硬生生地扯了去。

燭光下,淡眉小口,膚淨無暇,原是比女子更秀的容顏,卻於此時寫滿了錯愕與震驚,渾如夢中。

柳舒眉手指一鬆,那方黑巾就悠忽悠忽地飄落於地,一顆心就也跟著那樣一點點、不著邊際地沉了下去。

“果然是你,卞胥,你居然真的沒有死。”柳舒眉的聲音放得非常低非常慢,讓人聽了不寒而栗。卞胥不禁向後退了幾步,顫聲道:“你……你根本沒有見過我,怎麼可能認得我?”

“真的沒有見過嗎?”柳舒眉揚了揚眉,眼睛裏卻沒有一點笑意。

那如水般的青緞長袍,裏麵襯著銀白色的中衣,足下,是一雙潔白如雪的靴子,靴子兩旁各繡了朵銀絲梅花……

是他!

右腕上曾為放血而割出的傷疤隱隱地痛了起來,密林內發生的一幕飛快地從眼前閃過:那個像銅鑼相磨的聲音,那個帶著三分貴氣三分從容三分優雅和一分冷漠的聲音,那一雙銀梅白靴,那一隻青緞長袖,那兩根修長手指……

是他!

真的是他!!

果然是他!!!

柳舒眉輕輕地笑了,舒開了兩道漂亮的劍眉,整個人顯得說不出的迷人,連嗓音也跟著越發動聽起來,“想起我是誰了?”

“為什麼會是你?不可能……不可能……”卞胥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臉色煞白地又向後退了幾步。

“為什麼不可能是我?”

“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要陷害我?”

柳舒眉溫和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垂死之人,“理由我上次就已經說過了。”

“因為我是候選者之一,所以要除掉我?”

“我以為你很聰明,看來是高估了你。到現在你還沒有想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我,我……”卞胥忽然大叫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柳舒眉淡淡道:“很痛是吧?”

卞胥冷汗涔涔而下,“你……”

“我忘了告訴你了,因為上次連碧火流都殺不了你,所以這次我在陌葉水香裏加了一點索心草。”

卞胥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

“這次,我會看著你死,看著你真正地死掉。你沒有機會再死裏逃生。”柳舒眉走到椅子旁坐了下來,卞胥滾倒在地,蜷縮一團。

“有件事我真的很奇怪,你上次中了碧火流分明已經停止呼吸了,怎麼還能夠活過來?”

卞胥一邊強忍疼痛一邊氣喘籲籲地道:“我十二歲時中過一種奇毒,多年來一直沒能拔盡,因此以毒攻毒,對碧火流有了些許抵抗能力。”

“原來如此。”柳舒眉點了點頭,“難怪你這次也堅持了這麼久,若是尋常人,早在半路上索心草毒就發作身亡了。”

卞胥抬起頭,目光又是哀痛又是不敢相信,“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會是你?”

柳舒眉臉上的笑意沒了,他盯著卞胥,悠悠道:“為什麼不能是我?”

“風七少是你殺的?”

“是。”

“隨歌呢?”

“是。”

“為什麼這麼做?你難道真愛錢三小姐愛到不惜殺人的地步?”

柳舒眉哈哈地笑了起來,“愛錢三小姐?嗯嗯……我是愛她,愛她的錢。”

卞胥眼睛裏有種東西滅掉了,他的眼睛本來一直璀璨如星,明亮得讓人驚豔,而此刻一下子黯淡了下來。

他低下頭,聲音澀澀,“你也愛她的錢……你是碧瀾綢莊的少主,怎麼可能缺錢?”

“你錯了,我很缺錢,非常缺錢。”不知道為什麼,柳舒眉對眼前的這個少年起了些許好感——既然他馬上就要死了,死得又很無辜,那麼告訴他,又何妨?

而且,那麼完美的計劃,沒人來分享,豈非太可惜了?還有什麼比馬上就要死而且一定會死的人更合適聽他的這個計劃?

一念至此,柳舒眉笑了起來,耐心十足地解釋道:“不錯,在外人眼裏,我們柳家是足以和錢家相抗衡的大富之家,但實際上,隻有個華麗的架子,裏麵已經被掏空得差不多了。”

“不可能,柳家的事業一向經營得很好,每年都獲利頗豐。”

“但是入不敷出。”望著卞胥驚訝不解的臉,柳舒眉伸手撫了一下自己的雙眉,他做這個動作時的樣子好看極了,讓人覺得舒眉二字做他的名字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你可聽說過黃金眼這個組織?”

“知道。它是江湖裏最神秘的組織,暗中策劃著一切暴動與叛亂,朝廷幾次圍剿都無勞而返。若非六年前你和迦洛、葉慕楓三人殺了冀、周城主,又說服了達殷城主,破壞了黃金眼的計劃,他們很有可能已經吞下了半壁江山。”這本是江湖裏最動人的傳奇,而傳奇裏的其中一位主角,此刻卻坐在他的麵前做著最惡毒卑鄙的事情。卞胥到了這時候,心中依舊是痛惜多過憎惡——

為什麼會是他!為什麼要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