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陳子龍他下到山腳時,天早已亮了!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他甚至連做夢都不會到昨晚又有一個人為他而死,而且這人還是武當派掌門。
他就坐在山下一塊凸出的石頭上,他想不通拭塵掌門究竟要對他說什麼,更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突然召集所有的長老,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此刻他最擔心是餘恨這個小孩……他的眼皮變得很重很重,然後他就睡著了。
當他再一次醒來的時侯,正午已過,山下刮著寒風,此時他感到了饑渴。
饑渴的感覺確實並不好受,他看了看四麵,記得附近有個小小的野店,就在這山下不遠處的梅林中,名曰“香雪庵”。那裏的香雪酒還有“魚羊雙仙”卻是十分好吃,兩天前,他曾去過那裏。
陳子龍雖為人狂妄不羈,對什麼都不怎麼講究,但他卻是個很講究吃,更是個很懂得吃的人,所以,現在他正向著“香雪庵”走去。
走了沒多久,遠遠就可以看到那高挑的青簾隨風而動。
那是幾間建築在山腳下的敝軒,屋子外麵四周都有寬闊的走廊,朱紅色的欄杆,配上墨碧綠的紗窗。
他走得很快,也很小心,酒館裏似乎並無人聲。
欄杆上的紅漆有點剝落,昔日的紅花也已被寒風掃落,地上車轍馬蹄縱橫,偶爾還可以聽到屋後有馬嘶聲隨風傳出。
到了門前,就完全可以感受到這家野店著實很靜,靜得出奇,靜得令人生怖。
走廊上的地板已腐舊,陳子龍的腳剛踏上去,就“吱”的一聲發出了一種衰敗而又低沉的聲響。
陳子龍微一沉吟,“吱呀”的一聲,輕輕地推開了酒館那扇半虛掩著的木門。
他瞬間呆住了。
眼睛。
是十幾雙猙獰恐怖的粗眉大眼,正瞬也不瞬的睜著圓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本來就不是很寬敞的屋子裏竟密密麻麻地擠著十三四位彪形大漢。
他們有的在坐著,有的站著,有的手握大刀,有的手持雙槍,還有的雙手緊握著,似要隨時準備把手中的暗器打出去……他們也不開口說話,更是一動也不動,就仿佛一尊尊銅像,正瞬也不瞬地盯著陳子龍。
還未等陳子龍反應過來,一柄亮晃晃的青鋒鋼刀如泰山壓頂般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跟著,一個水牛般的嗓音喊道:“嘿!小子!你是什麼人?”
陳子龍給一柄亮晃晃的青鋒鋼刀重重的架在脖子上,哪裏還敢動,簡直是連大氣也不敢吐。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待神情稍定,他終於看清楚了,隻見一個頭戴鋼圈,滿臉麻豆,十分的高大,簡直要比他高出半個身的彪形大漢,手握青鋒鋼刀架著,恍如一個龐然大物。
陳子龍伸了伸舌頭,道:“在下姓陳,乃一名書生,今日路過此地,正值這天寒地凍,特進來向老板討水酒一杯,飯菜一碟,以驅饑寒受迫之苦,如有打擾之處,還望各位英雄豪傑多包涵,多包涵!”
“呸!呸!大吉大利!百無禁忌!”麻豆大漢把青鋒鋼刀收了起來,吐了一口口沫,嚷著嗓門,操著滿口湘音粗聲粗氣地道:“老子還能賭麼?難怪老子最近逢賭都必輸!”
陳子龍長長舒了口氣,笑道:“不然!看仁兄……”他剛想說“看仁兄如此的英豪逼人,必定會逢賭必贏!”
“啪”一聲,“看仁兄”三個字還未說完,麻豆大漢那葵扇大的右掌如船槳般拍在了陳子龍的左肩上。
陳子龍頓覺如巨浪撲身般,雙腳一軟,站立不穩,“啪!”的一聲,竟然跌倒了,他就這樣平平地,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麻豆大漢一怔,帶著滿麵的疑惑望著摔在地上的陳子龍,跟著哈哈大笑,敞開他那水牛般的嗓門嚷嚷著:“哈!哈!百無一用是書生,的確是書生……”
酒館內的其他彪形大漢一個個的跟著嚷嚷吆喝起來,死寂般的酒館瞬時間喧嘩啦啦的,其中還夾雜著各種不堪入耳的****汙語。
陳子龍暗罵了一聲爬了起來,他皺著眉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也不去睬理這些粗布麻衣的彪形大漢,因為此刻的他急需坐下來,喝兩口香雪酒,吃上兩塊魚羊雙仙。
陳子龍在酒館內巡視著,屋內擺著四張四方桌,七八條木凳上都擠滿了彪形大漢,一張靠著左邊窗戶的桌子邊坐著一位大約十八九歲的俊俏青年,但見他身披白袍,手持紙扇,悠閑自若的喝著酒。
奇怪的是,他四邊的位置竟然是空的。
酒!
他是一小杯一小杯的喝,喝得很慢,也很斯文,停杯投躇間竟帶著七分嫋娜風姿,看起來十足一個女孩子。
他的一雙烏黑大眼睛靈波閃動著,仿佛攝人心魄。
他的兩片薄唇淡紅淡紅的,仿佛一個淡裏透紅的櫻桃,透著迷人的誘惑。
可世上絕找不到如此完美的櫻桃,那絕對是兩片引人犯罪的紅唇。
“世間哪有如此俊美的男子?”陳子龍暗道:“除非,除非他不是男人……”
陳子龍拍著身上的塵土,微微一笑,大刀闊斧地向著白袍青年走了過去。
“這位兄台……噢!不……”陳子龍摸著他那高挺的鼻子不懷好意地微笑著道:“敢問在下可否搭桌?”
白袍青年冷冷的掃了陳子龍一眼,既沒有答應他,卻也沒有趕他走的意思。
陳子龍雙手一作緝道:“在下先謝過啦!”說著便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就坐在白袍青年的正對麵。
陳子龍一坐下來就迫不及待地喊著老板上酒菜:“老板,快給在下先來四斤香雪酒,然後再給我上兩份魚羊雙仙……”說著便從懷裏掏出了一錠銀子向老板拋了過去。
眾人一看不禁一愣,誰也不會沒想到這個橫看豎看都是一副窮酸書生樣的青年,出手竟然會如此的大方,便不約而同地望著他。
陳子龍見眾人在看著自己,那雙眼睛都似在發著青光,拍了拍身上,笑了笑道:“沒了!在下真的隻是位窮酸書生!”
有錢能使鬼推磨,酒菜很快地給老板笑眯眯地端了上來。
酒是用梅花而釀的酒,故為香雪酒,很香,也很純。
菜當然是魚羊雙仙,另外老板竟然還專門為他做了兩隻肥烤雞。
陳子龍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羊雙仙’放入了口中,輕輕咬嚼著,兩眼微閉,歎了一口氣,但覺世間之至樂,無逾於此矣。
跟著便好不客氣地扒了個雞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幾杯香雪酒下肚後,陳子龍的臉上漸漸泛起了紅暈,頓時間,酒氣發狂,竟然旁若無人地敲著酒碗唱起了《大風謠》:
“大風起兮雲飛揚,崴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那些彪形大漢見陳子龍不但大吃大喝的,而且還旁若無人地敲唱起來,個個都盯著他看,都一副要殺人的樣子,而那位麻豆大漢卻一直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桌上的那兩隻肥燒雞,看著口水直流。
陳子龍看了看麻豆漢子,又看了看他們的桌上:饅頭加豆幹,再看了看自己的肥燒雞,然後,他笑了。
陳子龍微微一笑向麻豆大漢點了點頭,示意要不要過來一起吃?
麻豆漢子咧開嘴衝著陳子龍笑了笑,站起來便要想向陳子龍走過去,他左手邊一位拿雙判官筆的大漢,突扯了扯他的衣角,低聲道:“活膩了?”
麻豆大漢一怔,臉色微變,盯著白袍青年看了良久,跟著搖著頭無可奈何地又坐下了。
陳子龍帶著訝異的懷疑目光盯著白袍青年看了很久,試探著道:“公子何稱呼?”
白袍青年似沒聽到般,竟連瞧瞥都沒瞥陳子龍一眼。
陳子龍微微一笑,喃喃道:“莫非這個人是聾子?”
哪知白袍青年竟還真跟聾子一般,還是完全沒有理會陳子龍。
陳子龍又喃喃地道:“有意思!有意思……”他連說了三個“有意思”,突抓起桌上的肥燒雞向著麻豆漢子拋了過去:“大個子,在下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