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降,秋霧起。
夜,淒迷的夜。
有月無星。
酒館旁的山坡上多了一座墳墓。
一座新修的孤墳。
這是陳子龍隻能為餘恨所能做之事了,裏麵埋著的卻是餘恨的烏鞘寶劍,因為早在一個時辰前他的屍首已經腐爛得隻剩一灘血水。
現在陳子龍就站在墓前。
他已經站了很久很久。
此刻他的心情淩亂,回想起七年前的餘恨還不叫餘恨,那時的他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孩……
他突然仰天長歎,跟著喃喃自語:“貞慧兄啊,七年前做兄弟的我沒有救到你,沒想到七年後的今天也沒能救到你唯一的血脈,慚愧啊!慚愧!”
風起。
寒風中忽然傳來了兩聲慘呼。
陳子龍一怔,跟著臉色微變,他微一遲疑,可那種狂妄自大,好管閑事的的性格,驅使著他向著慘呼傳來的方向奔了過去。
不遠處的林外倒著一輛馬車,馬已變成了刺蝟馬,跟著,他整個人僵硬住了。
馬車旁躺著兩具男屍,隻見他們的身上都釘滿了各式各樣的暗器,看起來十足兩具刺蝟的屍首。
月光昏暗無光,朦朧中依稀還可以辨認得出其中一具屍首矮小瘦短,天生畸形,而另一具則是六尺身材,結結實實看起來生前似乎還具有一定的俊俏度。
兩對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四個眼珠死魚般凸了出來,仿佛充滿了驚懼與怨毒,又仿佛是想說什麼卻永遠也說不出了。
突然間,他們的身上竟然都蠕動了起來,陳子龍大驚,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緊接著,隻聽得不遠處沙沙之身不絕於耳,但見數十條毒蛇毒蟲忽然出現在四周,跟著一條條地釘在兩具男屍身上想咬。
陳子龍看著不禁有點想嘔吐,他急忙轉過身去,他已經不想看了,因為再看下去他可能真的會連前天所吃的東西都一並嘔出來。
現在他終於找到“蠍郎君”了,可是,他找到的隻是兩具“蠍郎君”的屍體。
“世人都以為‘蠍郎君’是一個千麵萬化之人,卻怎麼也不會想到蠍子其實是有兩隻。”陳子龍長長歎息了一聲:“‘蠍郎君’以毒成名,沒想到最終還是以身殉毒了。”
但一想到這兩人一死,他們為何要殺害拭塵掌門和餘恨的真相可能也要陪著他們永遠埋地下了,不禁又長歎一聲。
陳子龍沉思著,喃喃道:“究竟是誰殺了他們?他們身上中了那麼多暗器,顯然不是一個人留下的……”
“你是誰?說!”一柄軟劍突然從馬車內刺了出來,劍尖頂著陳子龍的後腰。
陳子龍呆住了,哪裏還敢動,甚至是連大氣都不敢吸了,他定了定神,跟著慢慢的轉過頭。
他長長的吐了口氣,因為他已經聞到了那種熟悉的香氣,那種猶如桂花,又似幽蘭,清雅而又迷人的體香。
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眨動著,跟著陳子龍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是那白袍青年,也隻有他的那雙大眼睛才能勾人心魄。
陳子龍摸了摸鼻頭咧嘴一笑,道:“劍下留情,是在下,窮酸書生!”
白袍青年盯著陳子龍,見果然是在酒館過來搭桌的窮酸書生,漸漸的放下了戒備,緊握軟劍的手也慢慢的垂了下來。
他的衣服有點淩亂,臉上似乎也有點髒,那雙烏黑的大眼睛竟充斥著怨毒,仇恨,狠狠地盯著“蠍郎君”的屍首。
“你殺的?”陳子龍一愣,突然問道。
白袍青年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
“那你看到是誰殺了他們的吧?”陳子龍又問道。
“沒有!”白袍青年開口了,他說得很輕,卻如鶯啼。
白袍青年伏下身在地下拾起了一枚梅花釘,喃喃道:“他們中的那麼多種暗器,無論哪一種都可以要他們的命,但那人卻偏偏硬要把所有的暗器全部釘在他們身上才過癮……”
“是她!”陳子龍一拍自己的後腦勺,打斷了白袍青年,道:“這種殘酷毒辣的瘋子,世上除了‘蛇寡婦’哪裏還找得出第二個。”
白袍青年點了點頭,一笑而過。
陳子龍突歎了口氣,道:“諒你‘蠍郎君’再毒,最終還是毒不過一個女人。
寒風吹過,掃落著樹上的枯葉,有黃葉飄落下來,陳子龍忽然發現落葉上竟有血跡。
樹已禿,光禿禿的樹椏裏,竟還有一個人。
一個全身光溜溜的女人。
一柄短劍插入了她豐滿而已挺拔的胸膛,將她死死的釘在了樹椏上。
“我想我已經找到‘蛇寡婦’了!”陳子龍突然喃喃道。
白袍青年一麵茫然,望著陳子龍道:“閣下找到她了?”
陳子龍微微一笑,道:“嗯!因為她就在這裏,從未離開過。”
白袍青年一驚,連忙軟劍護身,環視著四周問道:“她在哪裏?”
“別緊張,她已經死了!”陳子龍一笑,指了指樹椏上道。
白袍青年剛才一直隻注意“蠍郎君”的屍體,卻沒有留意陳子龍。他順著陳子龍指的樹椏望去,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赤裸裸的女人。
白袍青年的臉一紅,遲疑了一下,跟著雙臂一振撲了上去,將她卸了下來,脫下了披在身上的白袍,蓋在了‘蛇寡婦’的屍首上。
隻見“蛇寡婦”她的臉上似乎凝結著一層薄薄的冰霜,看起來猶如透明的冰美人般,使人完全看不出她的年齡,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生前一定是個很美的女人。
“鹿若無茸,也不會死於獵人之手。”白袍青年突然長歎道。
陳子龍看著“蛇寡婦”的屍身喃喃道:“江湖傳言‘蛇寡婦’不但美貌,而且更注重衣著,所以她身上所穿戴不是金絲就是銀帶,其中還綴有各有的美玉,寶珠,看來一點也不假。”
白袍青年見陳子龍盯著“蛇寡婦”的屍身看,怒道:“你還瞧?沒見過女人嗎?”
陳子龍一笑道:“是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
白袍青年道:“死者為大!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死者嗎?”
“在下哪裏不尊重她了?”陳子龍一麵說著一麵卻微笑著盯在白袍青年的身上看。
“你……”白袍青年瞪了陳子龍一眼道。
他突然發現陳子龍一麵看著“蛇寡婦”又眼勾勾地盯在自己身上,他的臉忽然又紅了起來,見陳子龍那看起來不懷好意的微笑,頓時想到他此刻所思之事是何等的齷齪不堪。
“啪”的一聲白袍青年一記耳光向陳子龍的臉狠狠打地了過去,叱道:“淫賊……”聲音卻如鶯啼。
令陳子龍萬萬想不到的是對方怎麼會忽然出手,一個耳刮子捆在他的左臉上,而且出手還如此之重,頓時被打得怔住了,接著“啪”他的右臉也重重的挨了一下。
這兩記耳光不但來得突然,快,而且重,頓時把陳子龍打得頭冒金星,眼淚鼻涕一並流了下來。
白袍青年在笑,卻是冷笑:““像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滿口仁義道德,內心卻是齷齪不堪的大淫賊,我—看見就想吐。”
陳子龍摸著小臉,睜著雙眼瞪著白袍青年,不知個所以然,他的臉現在還是火辣辣的疼,不管怎麼樣,他的確是挨了兩巴掌。
“兄台,你幹什麼?”陳子龍往後退了幾步怒道。
“不,應該叫姑娘……別以為女扮男裝就可以亂打人了!”陳子龍喊道。
白袍青年冷冷道:“我就打你又怎樣?”
陳子龍捂著他那被打得紅腫的小白臉,他的雙眼冒著怒火,死死地盯著白袍青年,突怒道:“你就是個瘋子,一個瘋女人……”
白袍青年的臉又紅起來了,他竟然害羞了,他嬌叱道:“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女的,那……那你還那樣一直不懷好意的盯著我看,你就是個淫賊……淫賊……”